枢机主教在庙堂之上就已经足够忙碌了,现在他无暇继续考虑那些民间小叛乱分子的事了,只能安慰自己那些不过是细枝末节。为了应对奥舍罗涅人的继续抵抗,他决定和安刻浦展开一次谈判,劝说对方退出这一场纷争。以约伯路修士为代表的烨文兰使团乘船抵达班瑟,面见荷金斯公爵和诸位权贵,告知公爵安刻浦对奥舍罗涅的继续干预将有可能酿成更大的危机,导致一场破坏性极大的全面战争,而烨文兰和安刻浦之间近半个多世纪以来并没有什么争端,难道一个小小的奥舍罗涅叛乱就要破坏两国之间的和平与稳定吗?
安刻浦的权贵们对约伯路修士的话表示赞同,尽管烨文兰和安刻浦在两百年以前是死敌,过去也常常发生战争,但今日的大敌依然还是海上的霸主林碧亚,烨文兰和安刻浦即便不能结为同盟,也至少应该在宗教战争的风云中保持和平。真是奇怪,安刻浦的显贵们总是比他们的首脑更加聪明,更加懂得时务,而烨文兰恰恰相反,后者的贵族就喜欢寻滋生事,在国内争权夺利。果然,两个国家后来便完全走上了相反的道路,一个成功用法案限制了君主,把议会作为国家的支柱,一个建立了绝对的君主制。不过,我们不该过分夸大安刻浦君主立宪的先进性,因为它并非一场真正的革命,在议会中掌握权力的依然还是贵族,不是烨文兰大革命后掌权的人民。在十六世纪末到十七世纪,两个国家都是君主和贵族们的战场,君主立宪和绝对君主制仅仅是交战双方胜利的结果罢了,而这两种结果对两个国家也都有利。烨文兰贵族就是假公济私,安刻浦的君主就是碌碌无能。于是这两个长期对立的民族各自走上了那个年代适合自己征途。
尽管安刻浦的显贵们有着超凡的政治眼光,但荷金斯公爵的强硬态度和国王加理一世的撑腰让支持和平的所有人陷入了僵局。荷金斯公爵已经清楚地见到了自己面临的危机,他只有一次翻盘的机会了,就是真刀真枪地和烨文兰打上一场,把奥舍罗涅给赢过来。在众人的反对声中获得的胜利更能堵上他那些政敌的嘴。荷金斯这个小白脸展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势彪悍,他的态度导致了这次谈判的直接破裂。公爵拒绝了和烨文兰的任何谈判,宣布只和烨文兰人在海峡的战场上见面,随即便赶走了约伯路修士等人。使团将谈判破裂的消息带回给枢机主教,只见他眉头一皱,意识到新一轮的海战已经不可避免,于是也坚定了信念,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不久之后的海战当中去了。
十一月,安刻浦舰队第二次驶出班瑟港口,做好了完全的战斗准备,浩浩荡荡地南下到奥舍罗涅海域附近,中途并没有遭遇烨文兰舰队。他们在周边进行了多次搜查,依然没有见到烨文兰舰船的影子。舰队抵达海墙以外的一个小小的岛屿上,在那里建起了一座小型根据地。奥舍罗涅的市民在港口远远望见了安刻浦舰船的桅杆,兴奋地大呼“得救了”,整座城市都在叛乱分子的煽动带领下唱起了新教徒的圣歌,意在赞美安刻浦舰队的慷慨援救。枢机主教身穿铠甲,将红袍披在外面,捋着胡须,神情严肃地观察着海墙内外的情况:海墙外的舰队正在修整,海墙内的市民正在欢呼,敌人正在兴头上,看来最近终于基本修建完成的海墙要面临一次巨大的考验了。
十一月二十日,安刻浦舰队对枢机主教的海墙发动了第一轮攻击,舰炮和海墙上的大炮一齐开火,将漆黑的炮弹如雨点般射向敌方。枢机主教亲自站在海墙之上监督作战,稳定军心。他丝毫不害怕那些落在他周围的炮弹,对他的防御工事充满了自信。石头砌成的海墙怎么会敌不过漂浮在水面上木质的船只呢?而且陆地上的烨文兰军队可以随时为海墙提供支援,进行修补,而安刻浦人只能在这里消耗资源和时间,殊不知烨文兰的舰队已经绕到他们的后方了。枢机主教的计划就是用海墙强大的防御能力顶住安刻浦人的猛烈攻势,用烨文兰舰队切断敌人的后续支援,在关键时刻对地方舰队发动攻击。安刻浦人对海墙久攻不下,而且只能在那个破烂岛屿上获得少量的资源,烨文兰舰队已经驶入奥舍罗涅的近海,敏感的人已经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十二月二日,烨文兰海军终于出现,在海墙的炮火协助下向外岛附近的安刻浦战舰发动攻击。长期的僵持已经耗尽了安刻浦人的锐气,而烨文兰海军希望在这一次作战中再一次证明自己,水手们知道这支海军的缔造者就在不远的海墙上观望着这场战役。天空中降下了雨水,致使能见度下降,对双方的观察和行动都产生了妨碍,枢机主教也不得不因为担心生病而走回营房的遮蔽下。这场暴雨中的作战没有对双方造成太大的损失,双方不分胜负。这说明做好战斗准备的安刻浦海军确实势力强劲,枢机主教将这一情况看在眼里,意识到烨文兰海军的质量还没能达到真正能与安刻浦人较量的程度,于是他放弃了使用舰队直接击退安刻浦人的计划,改进攻为防守,目的就是持久地消耗安刻浦舰队,迫使他们放弃外岛退回本土。于是海战在短暂的交锋后再度陷入了僵持。
枢机主教希望再度进行谈判,谈判的书面结果可以直接粉碎奥舍罗涅人的希望。即便安刻浦的舰队退去,奥舍罗涅的叛徒们也会向人们宣布慷慨的安刻浦人迟早会卷土重来,只有安刻浦放弃支援的书面保证能打败这些厚颜无耻的混蛋。约伯路修士和他的使团于新一年的一月份再次出马。他们大概是得到了枢机主教的秘密指导,通过在班瑟的密探先和安刻浦的显贵们取得了联系,然后才正式见到了荷金斯公爵和加理一世。眼尖的显贵们早已经看清了奥舍罗涅海战的局势,知道这场闹剧般的战争安刻浦必不可能获得胜利,即便胜利也捞不到好处,一切只是起源于荷金斯公爵的个人野心,而一个纯粹为了个人野心将国家一同拖到战争泥潭的人算不得什么政治家的。显贵们在准备打倒荷金斯公爵的政变,有的考虑刺杀,有的考虑指控,有的考虑向国王发动兵谏。芒焕林的密探大抵发觉了班瑟政局中涌动的暗流,松梅可将他的简单猜想告知了外交官约伯路修士,指出一场反对荷金斯的行动正在酝酿。
约伯路修士在谈判僵局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通过隐晦的语言暗示荷金斯公爵一场针对他的风波正在形成,这一行动终于打破了公爵在奥舍罗涅海战战场的美好幻想,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力继续维持对烨文兰的战争了,他个人的危机正在逼近,无暇他顾。约伯路修士的计谋被当成了善意的提醒,他也因此得到了荷金斯公爵的百般感谢。约伯路修士曾在奥舍罗涅的海墙上接受了他的老朋友芒焕林的嘱咐,要“即使使用阴谋挑衅也没有关系”,他因为这位老朋友而改变了效忠的目标,从前他曾效忠神主和教皇,在帮助艾芙洛狄一世在炙冕加冕之后,他的灵魂便已经完全归属与烨文兰和她的女王了,为了他的国家,他可以暂时违背神主的规范,他相信神主会原谅他的行为。约伯路修士刚刚登陆时先和显贵们站在了一边,而后又跳到了荷金斯公爵那里提醒他将要面临的危险,这一行动直接激化了公爵和显贵们的矛盾,将原本还在酝酿中的内乱提前激发了出来。在内乱的阴影下,荷金斯公爵不得不宣布放弃对奥舍罗涅的支援,将保证书交给了烨文兰大使约伯路修士。
枢机主教得到了海对面那个国家首相的保证,将保证书印了几千份,用投石机扔进了奥舍罗涅的城墙里。这些保证书复件就是绝望的实体化象征,它在市民的手中不断流传扩散。然而那些叛乱分子煽动起了人们那最后的倔强,他们决定要和烨文兰的“暴君”枢机主教对抗到底,直到饿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