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彬接了萧昶的指令就前往南中,他粗略计算了一下路程,等走到江油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进了一家客栈,坐在一个角落里喝着当地的酒,这酒入口绵长却后劲儿大,饶是雷彬久在梁国官场喝了不少好酒,可还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他正有点晕乎想回房间躺着却抬头看见刚进门的客人,那人个子不高却身穿丝绸头冠方巾脖子上围着白狐皮一副避世公子的模样在一群喝酒划拳的的市井小民中显得鹤立鸡群,可骨子里透出的杀伐狠厉确是这一身儒雅打扮盖不住的。一旁的伙计看见此人来头不小,赶紧迎上去伺候。
雷彬趴在桌子上假寐,又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想起来那人就是张霓。雷彬等到那个伙计从楼上客房下来就上前塞给他几板铜钱,那伙计是个人精,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敢问小哥,楼上那位公子什么来头?看上去甚是威风。”雷彬一副市井小民打听奇闻的样子。“听说是成都府来的客人,还听到他的侍从说要买点避南中瘴气的药。”“有劳小哥再拿壶酒送到我房中。”雷彬往伙计的托盘上放了几枚铜板。
雷彬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想着当初张霓和那个至今也不知道是苏铁还是陈无虞的对决,张霓的功夫不在他之下,他和苏铁交手时十分吃力若不是萧昶挟持着宇文菡,恐怕当时就败了。至于陈无虞这个他还从未见过的人,他难以估量,现在看来必须要从张霓这突破才行。雷彬打量了一下自己一副外地客商的打扮就拿过伙计送来的酒,敲响了张霓的房门。
雷彬很清楚地听见了和他的敲门声同时响起的的抽刀声,开门的正是张霓。“安义伯夏峙见过张霓大人。”
“素闻大梁安义伯是豪杰,今日一见,果然非凡,请进!”张霓让开路示意他进去,雷彬拿着酒大步迈了进去,拿起桌上的碗给张霓倒上。
张霓让身旁的人下去,坐下来问道:“不知夏峙大人有何贵干?”
“江陵王殿下派在下去成都转转。”
“嗯?所为何事啊?”张霓一下子来了兴致。
“江陵王殿下即将迎娶蜀国公主,自然是去看看如今蜀国的局势。不知张霓大人这是去哪?”
“去南中。”张霓丝毫没有隐瞒,很自然地端起桌上的酒碗。
“如今焦樊对蜀帝的态度还不明朗,大人就这么去南中,行事可要小心。”
“夏峙大人不也是只身到了这蜀地。”“梁蜀和睦,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本官身为蜀国司律署的署理,去南中办差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大人这蜀中第一武者的称号可是如雷贯耳。这一身好武艺,可比这官职更能防身。”
“夏峙大人屈尊来找我到底做什么?”
“张霓大人应该知道蜀国现在局势扑朔迷离,这一身武艺可不能白白毁在他人之手。”
“嗯?那依夏峙大人之见,在下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找一个最有机会掌握天下的人当靠山咯。”
“掌握天下的人?依在下看,当今摄政王年富力强文韬武略,必能大有一番作为。”
“阴谋诡计上不了台面,更何况他后院起火。”
“安义伯此言差矣……”张霓还没说完就被雷彬打断。
“依在下看,大人若想一展宏图,唯有投靠大梁太子。”
“何以见得?”
“不必在下多言,大人心中已经了然。一个月后江陵王殿下就要迎娶蜀国公主李姝,这江陵王的靠山是谁……不必在下多说了吧。”
说罢,雷彬拍了拍张霓的肩膀走了,他确实敬佩张霓的一身武艺,也想让张霓为萧昶效力,不过张霓是忠义之人,恐怕不会轻易背叛李昀。
张霓关上门,吩咐的随从:“今晚寅时出发,前往南中。”到了晚上张霓一行全部黑衣斗篷长剑,骑马直奔南中而去。雷彬在楼上看见,打了打哈欠就又回去睡觉了。
萧昶一大早就被唤到太守府上接旨,来传旨的正是大监周赟。“皇帝诏曰,朕闻荆襄边境北虏异动。荆襄重镇不得有失,特命五官中郎将萧昶为镇威将军,执掌江陵军,协同羽林中郎将萧秀,左官中郎将萧昂防守荆州,再命禁军副统领周赫为护南蛮校尉,典统荆州化外三万蛮族兵马。命江陵太守韩成为安西将军、假持节、都督荆州军事,钦此。”
周赟念完后把圣旨放在韩成的手上,又把韩成扶起来,还对后面的萧昶、周赫说道:“诸位大人,据北斗堂情报,魏国已经在南阳、义阳两地集结水陆三十万大军。眼下魏军亦在淮北蠢蠢欲动,我淮南、江东驻军支援尚需一月。魏国统兵的是宇文禧,这三十万只是他的先锋,在长安、洛阳还有六十万大军,一旦荆州有失,我朝江北之地都将荡然无存。国事为大,还请诸位大人恪守职责,杀敌报国。”“臣等必将恪尽职守,为国建功。”韩成说:“车马劳顿,还请大监歇息。”“多谢大人。”
韩成把圣旨供奉在堂前,面色凝重,说道:“此次军情似火,羽林中郎将、左官中郎将明日方能到。我们先商议军情吧。”
周赫说道:“如今敌强我弱,但是北魏水军是短处,应当发挥我军水师长处。”
“水军都在中庐港和江津港,在哪处集结更为合适呢?”韩成问道。
久不说话的萧昶终于开口了:“湖阳。”
“什么!”韩成和周赫都吃了一惊,“那可是北魏水军大营。”
“据本官所知,湖阳守将斛律明脾气暴烈,喜好饮酒。偷袭湖阳。一者刺探虚实,二者试验我军战力。”
“这……”韩成不敢答应。
“我亲率船队前去袭击。”萧昶知道这是冒险,可他更担心那萧昂和萧秀来了以后会处处掣肘,他必须先声夺人掌握主动权。
“本将同意。”周赫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五官中郎将了。”韩成把兵符交给萧昶。
周赫则作揖道:“叔父找我有事,先行告退。”
周赫见到周赟立刻跪拜道:“侄儿拜见叔父。”
“快快起来,你我叔侄无需此等繁文缛节。”
“叔父此来可否多逗留些时日,好让侄儿略表孝心。”
“你我皆身负要职,不可耽误国事。我得告诉你,天下乱局将现。这几个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我叔侄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押错了宝。”
“那依叔父看,哪个皇子最有希望。”
“陛下都捉摸不定的事情,怎么能是你我揣测的呢?我且问你,你觉得江陵王此人如何啊?”
“侄儿说不好,不过这江陵王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这便是大智慧啊,北斗堂正在调查这几个皇子,且看他们谁是真正的大象无形。”周赟端起茶,猛吸一口,细细咂起来。
这天傍晚,萧昶吩咐士兵口衔枚,着黑衣。他熟悉荆襄一带的水势地形,趁夜色和水流前往湖阳。船队到了湖阳港外,从外面看到里面灯火通明,魏军修造的巨型楼船几近完工。萧昶命人仔细画下湖阳港口外的水势图和楼船样式,没有袭击就撤走了。
第二天一早,萧昶回营,恰恰遇见了萧昂和萧秀率领军队进营。萧昶一夜没睡有点疲惫,装作没看见想先过去。不想萧昂眼尖,先开了口:“皇兄这一脸疲惫,莫非昨晚迎战敌军?”
“刺探军情去了。”
“到底是国之栋梁啊……”
“襄阳王殿下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皇兄辛苦,这是臣第从江夏筹办的一点补品,还请笑纳。”
萧秀从马上下来,一旁侍卫奉上礼物。
“多谢了。”萧昶颔首拜别萧秀。
“干什么对他这么客气?”萧昂一脸鄙夷。
“四哥,快打仗了,将领间和和气气不好吗?”
萧秀说罢拉着萧昂往中军大帐走去。萧昂却不依不饶,甩开他的手:“你这没娘的下贱种,也敢来说教本王!”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萧秀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直到随后而来的周赫招呼,才和他一起走向了大帐。
到了大帐,韩成见众人都到了,就拿出了北斗堂提供的地图和萧昶的水势图,说道:“魏军前锋三十万在湖阳集结,水军十五万,步骑兵十五万。我军现在已经集结在此地的可战兵马共有十三万,其中八万水军,两万步骑还有三万蛮兵。敌强我弱之势态已经很明显了。”
“你我不是谢安,宇文禧也不是苻坚,此地更不是淝水。这仗该怎么打?”萧秀说道。
“皇上可派的援军有三万北府军,一个月以后能到。”萧昶补充道。
“昨晚王兄探营归来,有何收获?”萧秀问道,看了一眼在边上喝茶的萧昂。
“这是魏军打造的楼船。”萧昶把图纸从袖子里拿出来,“形制已经超过了我军的战船。”
“确实是庞然大物啊。”韩成看着这图纸,“如何破敌?”
“再大的船也架不住沉底和火烧。”萧昶说道。
“五官中郎将有何见解?”周赫问道。
“周赫大人熟知工兵,不知道攻城的投石机发射火球能否击中这种巨型战船?”
“士兵经过练习,改良一下投石机,应该没问题。”
“好,韩大人,我军有多少投石机?”
“库里有三百架,军械局里还有四十架。”
“好!”萧昶在地图上指着说,“魏军必定是在等待我军集结,企图将我荆州军主力围而歼灭,他们必定南下进攻中庐港,我军应当在其必经之路上布下伏兵进行袭扰,水军全部开出港口后用铁索木筏封锁港口,港内布置投石机攻击魏军战舰。”
“万一魏军登陆呢?”
“只要魏军登陆,我水军立刻烧毁魏军船只。”
“好!”韩成大喜。
“可是我军如何得知魏军动向?确定计划日期?”周赫面有难色。
“约战。”萧秀突然说了一句,“不知王兄可也是这么想的?”
“没错。”萧昶端起茶喝了一口。“当初谢玄和苻坚约战,谁知前秦大军一溃千里。如今宇文禧会上当吗?”萧昂一脸讥讽。“宇文禧刚愎自用,自视甚高,可以试一试。”周赫说道。“今晚我再去湖阳试试魏军锋芒。”萧昶端起茶,扫视着众人。
韩成离开军营前往刺史府批公文,这些天他随行一直带着亲兵护卫,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可万一真遇上刺客了,说不定还能跑出去一个报信。这天夜里亥时,他吩咐手下人仔细把守房门,自己提着出鞘的剑在灯旁等候。
过了半个时辰,韩成眼见没有什么人前来,稍稍放松了些,让书童去厨房拿点点心来。过了一会儿,书童低着头往案子上放了个食盒。韩成放下剑,打开一看,那书童的人头就在里面。韩成大吃一惊,只见来人脱下书童的衣服,露出一张粗犷的面孔。
“你是谁?”韩成退后几步,拿剑护着自己。
“没必要知道我是谁。”来人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我想杀萧昶。”
“江陵王天纵英才,恐怕不是你能做到的。”
“可是他身边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更重要的是,他的王妃在我手上。”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不怕死,可你怕别人知道你到底是谁。”
“你威胁我?”
“大人还窝藏了雷氏案中本该处决的重犯三十二人,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好……”韩成有点不忍心害萧昶,毕竟像萧昶这样的人才,南朝已经不多见了,“我需要做什么?”
“现在还不需要大人做什么,不过事成之后,大人会当上大将军,可以报雷氏一门的仇。”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