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某朝初代,开国二三十年间,天下太平,四海无事,一片祥和景象。在河北道范阳郡,有一崔姓没落贵族。你道这家族何以称贵,倒还真有些来头。据说他家祖上源自清河崔氏,自汉、魏以来一直做大官、享富贵。然经大约八九世,现今也大不比从前光景,难免沦为世人口中常说的“家道中落”了。这崔家大老爷,名恩,字奉君,曾官至太常寺卿,专管皇家祭祀事宜,不想三年前冬日一场急病,呜呼殁了。这崔老爷只生一儿一女。小女崔凝,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当时只十六岁,因圣上体恤,许配给齐国公之子为妾。这大儿名崔影,字如新,今年刚及弱冠,长相俊俏,虽无潘安之貌,亦有左思之才。这儿虽出身世家,却喜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哪怕是摊贩农夫,也能聊上半日,以此了解民间疾苦欢乐。
这日是崔母五十寿辰,家里宴请宾朋聚会,好不热闹。这个老爷、那位大人都来到崔府前来祝寿,免不了又有许多礼物、许多应酬。礼毕,就在宴席间,齐国公子文轩说道:“令公子年已弱冠,不如我请家父奏明天子,也让如新兄用祖荫寻个差事?这样既能上报天恩,也能下慰岳父在天之灵了。”众人都说极好。崔母缓缓开口道:“这倒是个办法,只是小儿经验尚浅,没见过世面,也不知他是否愿意。”原来这崔母宠爱崔影过甚,凡事都要与儿商量。如今崔老爷不在了,更是把影儿看作崔府当家人。“谢文轩公子点拨。”崔影慢慢抱拳谢了,说道:“如今先父的服丧期已满,我想上京游历一番,再做打算。一是当面拜谢多年前的老恩师鸿先生,也不枉他对我的苦心教导。二是借此领略京城的风景人物,准备为国家朝廷做事,此后再做打算亦来得及。”“甚好。”崔母笑着答道。“母亲放心,哥哥不在,我亦会常来看望您。”崔凝也笑着说。大家亦随着笑起来。饭后,崔影随家里人并宾客闲谈,之后便带着小仆人收拾物品,准备上京,不在话下。
三日后,崔影拜了父亲灵位,别过母亲,便带着仆人准备出发进京。马车行至长生街口,有一老翁端着酒食点心,专在这里等候。老翁笑着说:“公子可好?”崔影见有些面生,便问:“老先生如何称呼?”那老人听了呵呵一笑,便缓缓地说:“我姓张,叫我张老翁就行。”说着,他就端着酒食请崔影吃,并问他所去何地。崔影告诉他要上京城,老翁就说:“既如此,可要当心。此距京城数千里,万不可大意。”崔影未曾识得这老人,难免心中疑惑,不禁问道:“老先生何故为我送行,送我酒食?”那老人依旧笑道:“不为别的。先时崔老爷对下属仆人都不错,从没有耍主子威风。我亦是崔府的仆人,只是十多年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像老爷祈求告老还乡了。”“原来如此。”崔影这才明白,连忙笑着说:“这叫‘乞骸骨’”。老人似懂非懂,问是何意。“就是老臣向皇帝恳求还乡的说法。”崔影咧嘴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老人摆手谦虚了一阵。谈笑间,二人关系也近了许多。老人又问道:“敢问公子有何志向?”崔影怔了一下,从容答道:“愿乘风破万里浪。”老人大概知道这意思,只因之前也听崔老爷说过类似的话,于是就端起酒杯说:“祝公子马到成功,愿崔氏早日重现往昔荣耀。”崔影谢过,叫仆人井儿也吃了些,就向老翁告了别。
快出城南门,有一处名为念北楼的酒家。崔影想到刚吃过老翁的酒和点心,就走上前,吩咐店家上一壶茶。正等待间,崔影用眼睛扫了一圈,发现周遭净是些达官贵人之类的,在此处饮酒寻欢。席间有人坐在窗边,开始高声议论起朝政和新闻。一个说道:“听我家同族的叔叔说,县官要来巡幸北方各郡,不日就要到咱们范阳郡来。”另一个也不等他,抢着说:“住嘴!你懂得什么朝廷大事?如今四海升平,圣上要巡幸各地也在情理之中。但要说北方,可不及南方。”同桌的众人忙问缘故。那人略带神秘说道:“我朝以河北为龙兴之地,因此得天下。而定鼎中原以来,各项花销都不小,朝廷的命脉就掌握在江南诸道。你们想,若没有江南和蜀地的财赋,这二三十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怎能办得如此顺利?”说着他就使了一个眼色,众人拜服。那人接着得意说道:“不瞒各位,我家里也有在六部行走的,这消息绝没差错。”
崔影听了也暗暗称奇,又想到那天母亲寿辰宴上,妹夫文轩君提到的“南幸”,觉得准没错。天生爱读书又爱冒险的崔影突然想改变主意,想往江南走一遭,看看南巡的盛况,一睹龙颜。不料这想法却被身旁的井儿一眼看穿。“公子,咱们也该动身上京啦,京城的鸿老先生还等着咱们哩。”一句“鸿老先生”让崔影从幻想中惊醒。师命难违,师恩难忘,既然已定好了去京城看望老师,又怎能食言?说着他就把尚温的茶顺进嘴里,准备与井儿乘车赶路。正要动身,只听得楼下鞭炮震天,锣鼓齐鸣。一片热闹景象未入眼帘,先近耳边。未知有甚喜事,如此聒噪,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