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
今日的同福客栈着实热闹非凡,楼上楼下搭满了红色条带,外面的戏班子垒了个戏台引吭高歌,处处透露着喜庆模样。
华知仇和柳诏东、余渊、邢育森、邱东升等人坐了一桌,有说有笑。今天是高在洲和肖星雨成亲的日子,眼看二人十多年的感情终于修成正果,他们打心眼儿里高兴。
“呀!你们都到啦,我们几个没来晚吧?”
范择亦、南宫仁和孙若笑三人此时也赶到,分别坐在桌子旁。
“没晚没晚,高在洲那小子去肖府接亲了,估摸着这个时间也快回来了。”余渊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灰磕出去,而后将烟丝荷包往烟袋杆上缠了几圈收进怀里。
高君逑和孟窈淑正在挨桌招呼客人,夫妻两个人缘极好,近乎将大半个七侠镇的人都请了来,大厅后院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甚至连街上也支了几摊。
二人招呼到此处,邢育森放下手中的瓜子,打趣道:“呦,两位掌柜。今日到底是在洲成亲还是你们二位办事情呀?怎么穿得这么鲜艳,莫不是也想来个第二春?”
说罢,众人哈哈大笑。
“嘿嘿,邢大捕头老光棍一条,难不成是妒火中烧了吧!”高在洲毒舌反击道:“莫着急,如果邢大捕头有意,只管开口。以后我们帮你寻摸寻摸,看看谁家有不嫌弃年龄的小娘子,介绍给你!”
邢育森也不恼,跟着众人笑。
夫妻二人停下说了会话,便听到外面有人报喜喊道:“新郎官接亲回来啦!快出来迎迎新娘子呐!”
一桌子的人忙跟着人群跑到街上,只见一条长长的接亲送亲队伍刚刚转进街道另一头,向此处而来。
在队伍的最前面,高在洲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冲着街道两旁的乡亲父老接连抱拳回礼,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队伍在客栈门口停下,华知仇和柳诏东一人点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声中高在洲下马掀起身后轿子的挡帘,将蒙着红盖头的肖星雨接了出来。
华知仇突然想起什么,伏在柳诏东耳边道:“在洲哥和星雨姐的排场真是大呀,竟然有太子亲自给放炮迎门,说出去谁信呀?”
柳诏东被逗笑,摇了摇头——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高在洲牵着肖星雨的手走出,与二人对视一眼,做了个鬼脸,今日的他实在称得上是春风得意。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的敬茶、拜天地拜高堂等风俗之事。华知仇全程看着,甚至觉得自己结婚时的心情也不过如此,手掌拍得红红的,连嗓子也有些哑。
仪式已过,高君逑与肖员外二人代子女谢过宾朋,而后便是大吃大喝。
将新娘子好好安顿在新房中,爱凑热闹的高在洲便再也按捺不住,冲出房间直奔华知仇的桌子而来。
“呦呦呦,新郎官这心也忒狠。成亲当天竟然就敢把新娘子抛下不管,不怕冷了美人心吗?”邢育森已然喝得面庞泛红,啧啧称奇。
“嘿嘿,俺这不是紧张嘛,逃出来喝点酒缓口气。星雨不会生气的!”高在洲大咧咧地笑着,屁股左右腾挪,愣是在华知仇和柳诏东二人中间挤出个缝坐了下去,问道:“你们刚才唠什么好玩的呐?继续,我也来听听。”
华知仇端起酒杯,却被其一把夺过,仰头饮尽,只好笑着摇了摇头,答道:“我们在缠着邱先生说些他当官时的见闻呢。”
说来邱东升也算个奇人,二十岁前,童生、秀才乃至举人,一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好些人称其为神童,希冀着他能够高中进士,为家乡增光添彩。
可这会试春闱的贡生他却无论如何也考不上,十九年来考了七次。当时还是张长青的父亲在任安东大将军,听到他的事,便想帮他申请个国子监贡生的名额,却被毅然拒绝。
俗话说皇天不负有心人,邱东升最终还是在前朝皇帝岚宁宗柳和(柳诏东的父亲、现任皇帝柳澄所定谥号)继位第二年加开的恩科终于考中,且一次就拿了个会元。再后来更是中了殿试的榜眼,令父老乡亲激动万分。
当时初登基的柳和点翰林,自然有前三甲的位置。性格有些怪癖倔强的邱东升却当庭拒绝,不惜顶撞皇上,只是为了去地方做个小小的县令。
好脾气的柳和便随了他,还派他去了幽州的丰县做知县。幽州是天合神州数一数二的富庶大州、丰县又是其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由此便可看出来柳和对他的殷切期望。
可这邱东升做了三年县令,在临升淳德郡知郡的前夕又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之事,竟然自解县印官服,带上六十多的老母赶了辆牛车便迢迢千里回到故乡。
皇上不怪罪、官场不过问,自此众人对于此事的谣言八卦四起,传播的版本不下两位数,但却从来没人听他亲口说过原因。
“也罢,既然今天高兴,那我就同你们说说!”此次邱东升终究是决定破例,一拍大腿,对众人道。
他的话自然吸引了一桌子人的注意,个个眼巴巴地望着他,连瓜子也不再嗑,生怕漏听了什么这辈子没见过的惊天之事。
“其实,也没有外面传的那么邪乎,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我不想干了而已……”邱东升先将此事定了个基调,而后便陷入回忆中,从头娓娓道来。
“我当时任职的那个丰县,算是个风水宝地、人杰地灵。最关键的是,那里出了进士无数,官吏更不必提。我做知县那会,县里同乡光是在任的有一个尚书、两个侍郎、一个巡抚、一个布政使、一个按察使,再下层官员不计,县里的税收在整个幽州也是名列前茅。”
他的话令在座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唯独柳诏东的神情看上去最为平静,想必也是在之前听说过丰县的特殊。
“整个丰县从表面看去,的确称得上四海升平、一片盛世景象。可是有件事,我却至今都耿耿于怀,难以忘记。”
“我当时即将升任的那个淳德郡,有一任老知郡,若活到今天该有八十多了吧。我和他很像,都是当科进士中的榜眼及第,并且第一个外放的职位都是丰县知县。”
“但我与他还有好些不同。我辞官回乡之前只做过这么个芝麻大的县令,他却一路升到更上面的建安府,做了知府。并且老知府向来与人为善,公正不阿,虽因清贫而显得有些家徒四壁,却刷新了任地吏治,政绩不凡。”
“当时所有人都相信,老知府再干上几年,无论是进京做一部侍郎亦或是在一州任布政使一类的封疆大吏,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却突然有一天,老知府溺死在了家中的一口古井里。第二天一大早被人捞上来时,整个人都泡的发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