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州先是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就个人而言,她羡慕大家有限的时间。但也正因为拥有无限的时间,让她看到了自己文明的毁灭,兰蒂斯文明的一生,还有现在华夏文明的兴衰。
看透了三个世界起伏的她,深知人类那短暂的时间对于文明发展而言太过于尴尬了。纵使拥有再多的成就与财富,最终不还是要像普通人那样死亡。
人这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千万年来,她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东坡先生。你羡慕高山的长久,但不知道高山只能千万年的屹立在原地。只能守望视野之内的变化,而自身什么都无法做到。你羡慕明月的长空,但忘了月亮也有阴晴圆缺。你羡慕传说中的仙人,但你又怎能知道仙人不羡慕你们凡人呢?”
“你羡慕它们能长久的存在下去,但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羡慕你?羡慕人类能够随心所欲的去旅行、去玩乐、去享受自己这百年的时光。”
“就像《庄子》中的那个故事一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说到这里,州竖起了一根手指。“这是其一。”
“第二点呢,每个人生来都有属于自己的职位,属于自己的使命与归宿。”
“就像之前五代时期的那些皇帝,我想他们大多数都想留名青史而不是遗臭万年。励精图治,这便是他们的使命。”
“诗人有自己的使命,那就是让自己的诗歌流芳百世。学者有自己的归宿,就是揭开那些学术上的谜团。武人也有自己的归宿,那便是报效杀场马革裹尸。”
“因此可以看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只要完成那些使命,就算是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可惜的是,现在的我早就失去了属于自己的使命。
这句话只是下意识的在她心底里闪过,接着那句话而响起的。虽然她现在是在劝诫别人,但从唯结果论的角度来看,自己这个没有使命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劝说别人呢?
回想起当年和轩辕剑Ai说过的话,当初的它赋予了自己接下来的使命。
但令自己没想到的是,这中间的过渡时间真的是太过于久远了。时间,虽然无法在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但终究还是磨损了自己的心智。
“使命是吗?”苏东坡有些喃喃的说道。
州点了点头,顺着继续说道:“就算是再平凡的人。我想他的心中也有‘我想做’,且‘我想做到’的事情吧。”
“只不过在慢慢的人生道路上,时间、经历、现实等因素慢慢的磨损了他们的心智。最后真正能做到的,可惜只有少数。”
“指定属于你的目标,然后完成它。这就是,人生的意义。”
“是啊……”笑容,开始在苏东坡那低着头的脸上缓缓浮现了。随后他仰起头,仿佛一直在压抑着的情绪就这么释怀出来了。
“人生的意义原来如此简单。既然如此,那我觉得表弟他这一生应该也是无悔的了。”
“表弟?”
“是的,我的表弟。”说着,苏东坡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书信的封皮是打开的,能看到里面还有信封的存在。
看着对面递过来的书信,州有些诧异的先接了过来。在看到封面,意识到这是他和他表弟之间的书信后,接下来的动作直接给停住了。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却看到对方微笑的表情。
“这,这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摇了摇头,苏东坡又饮下一杯酒后这才说道。
“我表弟已经去世三年了,就在我被贬黄州的那一年,我得到了他去世的消息。为了怀念他,我将当年与他的书信每一天都随身携带。”
见对方都这么说了,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先前聊天的时候对方就喝了不少酒,于是她也无法判断,这是苏东坡彻底将自己当作是朋友了,还是醉酒之下一时兴起的举动。
打开书信,接着船周围的灯笼,她看到了里面的信息,这是对方写给苏东坡的信。
原本在打开之前,她还以为这无非也就讲述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之后才发现里面记载的却完全是朋友之间的交谈。双方甚至还会互相打趣,互相嘲笑。
虽然她没见过这个人,但从这份书信里却完全能想象出那个人的形象。
最后,在属性的左下角写着一个名字,“文与可”。看着名字上的印章,州推断这应该就是苏东坡他表弟的名字了吧。
“表弟他是绘画大家,我的绘画造诣就是从他那边学出来的。他这个人非常有趣,周围人得知他画的好后纷纷抱着丝绢找他求画。”
“原本来了一两个的时候他还能应对,之后等人多了,他也不耐烦了。最后他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对方送过来丝绢人扔在地上,并愤怒的表示要用它们来做成袜子。”
“之后他还告诉那些求画的人,说‘吾墨竹一派,近在彭城’。随后还写信给我说,那些做袜子的材料不日将尽皆汇聚在我所在的彭城。”
听到这里,州忽然想到了昨天在自己店里买丝绢,还有今天早上在苏东坡家门口求画的那两个人。原来这一幕的起源,竟然来自于这里。
“在看到信后我当场在信里把他骂了一顿,但这一切还是晚了。我的信还没寄过去,那些求画的人已经来了。最后没办法,我就跑了,那几天我真的是连家都不敢回。”
听到这里,州的表情不禁莞尔,而对面的苏东坡则是自己先笑了出来。
能看出来,他和自己的那位表弟关系之间真的非常亲近。虽然只是讲述了信里说的这一件事,但州完全能判断出这个文与可是一个怎样的人。
笑声逐渐收敛,最后被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所掩盖。
“三年前,当我听说与可在陈州去世的时候,我那几天真的是非常的难过。我听闻当年曹孟德在祭奠桥公文时,有车过腹痛这么一种说法。而我在那段时间里,也感受到了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每当午夜梦回之际,在翻看着当年的那些书信时,我似乎也隐隐的感受到了当年曹公的那种腹痛感。”
“不过今日有你这么一说,我发现他的一生应该也算是比较美满的了。完成了想要做的事情后而死,或许也不是那么悲伤的事情了。”
听着对方的讲述,州发现对方生活在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里。家庭里有很多人,这使他有非常丰富的人生阅历。
虽然自己已经活了千万年的时间,实际年龄上远比对面要大很多,但她还真没有经历过什么生死离别的苦楚。双方面对面的这么一座,伴随着交谈的深入,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单薄。
相比之下,明显是对面的东坡先生,他的人生更加厚重。
“其实我真想看看,文与可他的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意境。究竟是怎样的画这么吸引人,即便是来到黄州,也依旧有人来上门求画。”州带出一丝微笑说道。
“求画?”
“是这样的……”
她就把昨天遇到两个买丝绢还打听苏东坡住所的人,今天早上又在他家门口遇到了那两个求画的青年,然后那两人大概率被管家赶走的事情说了一边。
至于自己开店之类的,还真没什么可隐瞒的。
“没想到啊,这都能被人找上门。”摇了摇头,苏东坡略带着些感叹的说道。
“这几天我也遇到了几次来求画的,但可惜他们终究是白跑一趟了。因为我从与可去世后就不再画画了。”
随后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了一些根画画有关的事情。
期间苏东坡还教导了一下州,说自己学习绘画的时候只是通透了两点就融会贯通了,而这两点也都是当初文与可交给他的。
其中第一个步骤,他起名叫胸有成竹。
因为文与可最擅长画竹子,所以他最开始也是从竹子开始练习的。
而这个境界就是说,在绘画之前要先有一个画卷完成后的状态烙印在心里。所谓绘画,其实就是将心中的烙印在丝绢上变为现实。
之后第二步叫心手相应。这个起名就非常简单,从名字中就能看出,就是指绘画的时候要心中所想对应手中书画。两者相符合,心有所想、行有所动,相互对应下就能画出完整的样子。
听着这些理论,州忽然有了一种“似乎绘画也并不是很难”的想法。
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之后没人的时候也尝试一下之类的。
反正那些画材店里都有,而且自己本就也不指望那些东西赚钱。如果自己真有天赋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