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厂当锦衣卫确实是个铁饭碗,但这里也有着类似于“绩效”一样的指标,你做的差没关系,但你不能不做。
招公公飞快瞥了一眼陈景的脸色,不是他不想现在装出一副谄媚的笑脸,但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笑起来更难看,只能继续冷着脸道:
“昨夜长公主府失窃,说是丢了件东西,今早派人过来跟咱家干爹要人,说是要去追查人犯。”
“像她这种情况,应该是交给大理寺去办吧?”
招公公耸耸肩:“这就不是咱能知道的了,说不定殿下看那群腐儒不顺眼呢。”
“怎么样,这次是京城东厂这儿恰好缺少人手,而且还是杨千户带头,你现在就是一旗官,跟在他后面去走一圈,就算是交差了。”
陈景点点头,杨千户这个人他也见过,算是这东厂里的一股妖风,平素最喜欢含糊做事,差事交给他都是想方设法的应付,反正不干正事整天想着摸鱼。
属于那种上头人看见糟心,下面人看见高兴的老油条。
招公公说只是去走个过场,倒还真是没错。
临走前,陈景拿下腰间的那柄细长佩刀,当着招公公的面忽然提出一截雪亮刀刃,然后又收起来,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招公公身边的一切东西都安然无恙,他自己也愣了一会,看看自己脚边,对外面喊道:“给咱家拿条底裤来。”
陈景不是故意想把招公公吓尿的,但他觉得,距离上一次在招公公面前杀人已经过去了一年,人都是健忘的,陈景不希望下一次在他面前真的把刀拔出来。
杨千户是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但脸上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盘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只恨这椅子没躺椅舒服,不能让他趁这空隙打个盹。
两名百户站在他身边,一个替他捏肩,一个替他喂茶,看见陈景走过来,其中一个眯起眼,喝道:“名字,官位。”
东厂里的划分,除了太监那一拨人以外,锦衣卫从上到下依次是大都督、指挥使、千户、百户、旗官、白身。
白身就是你除了一块锦衣卫的牌子,除此之外啥也不是,一般来说白身都是毫无靠山自己进入东厂的人,这种人要么上升的很快,要么就是在这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陈景,旗官,招公公的人。”陈景亮出了靠山,旗官就是像他这样,身后高低有个人站着,就跟投石问路似的,跟同僚见面不是先报名字,是报各自的靠山。
招公公这个太监是厂里某位大太监的干儿子,两名百户皱皱眉头,也不好叫陈景过来替他们伺候杨千户,瘪着嘴继续扇风递茶。
椅子不停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陈景大致打量了一下三人,目光在杨千户身上停留片刻,几人身后随即传来一阵喧哗声,其他人也到了,大概总数也有二十多人。
“唉,人都来了,那就赶紧走吧,听说今晚芳菲楼新推了一位姑娘,把事情早早糊弄完吧。”杨千户看了一眼人群,幽幽叹息,带着锦衣卫们走出了东厂衙门。
路过的行人看见这么一队瘟神走出,街上的摊子都瞬间清空了大半,小贩们奔走相告,不知道哪家倒了血霉,今天要遭难了。
陈景走在队伍的中间,身前身后的那些锦衣卫在东厂衙门里一个个都是惫懒的模样,各自打岔吵闹,但一走到街上,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板,就连队伍最前面的杨千户,脸色也森然的像是被放出了鬼门关的判官,带着一群小鬼要上门索命了。
长公主府里的主人,是先帝的女儿,如今在位的八岁幼帝还是她的亲弟弟,权势声望极重,传说她的美色京城第一,不知道有多少王孙子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若非人手确实不足,东厂肯定不会派杨千户这位出了名的老油条出来办差。
东厂是皇家豢养的狗窝,尽管如此,看门的人看见一队锦衣卫站在门前,还是一脸恭敬的打开门,请为首的杨千户进去,请其余人在外面庭院喝茶等候。
有道是朱紫门前贵,傲啸王侯家,长公主府里没有当朝重臣权臣,但其中奢华的规模,却让陈景也不由愕然惊叹。
管家是个清秀男子,站在杨千户面前将事情原委详细说明。
先帝曾赐给长公主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昨夜贼人潜入府中,杀死数名下人,盗走了明珠,长公主因此怒不可遏,发誓要找出凶手。
正在他讲述的时候,站在人群中的陈景听到明珠两个字,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先看看尸体样子吧。”杨千户淡淡说道。
九具裹着草席的尸体被呈放到偏僻庭院里,长公主派人说府里死了人晦气,自己带着一批人先出城散心去了,府中一切,准许锦衣卫自便。
“弟兄们赶紧看看,有什么情况就说出来,我可是重重有赏!”杨千户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生怕别人听不出他话里的含义,妨碍他今晚去芳菲楼偎红倚翠。
朝廷查验尸体,通常都是派专门的仵作,让一群只知道杀人抄家的锦衣卫来又能看出什么来。
陈景看着同僚们站在那些尸体的身旁指指点点,自己也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忽然眼神一凝,走向侍立在一旁的管家,问道:“这些尸体都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都是在不同地方,有的是后花园,有的是门廊处,因此殿下才觉得晦气,一早上就让人开始清扫所有地方,过些日子,还要请城外道观来做法呢。”管家微笑回答,像是那九具尸体根本没在面前摆着。
陈景回头再次看向那些尸体。
九具尸体,都是心脏处剑伤,伤口只有胸前二指宽的长度,陈景暗自在心中揣摩自己用剑的姿势,甚至还凑到尸体前,拨开伤口查看。
“呕!”
旁边的几名同僚本就受不了尸体的恶臭,此刻见陈景如此动作,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阵涌动,直接跪在陈景身边干呕起来。
“你有什么发现?”
杨千户眼神扫了过来,忽略了那些呕吐的人,直直看向陈景。
本来他还没注意到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小旗官,但同样作为武者,杨千户却忽然发现,陈景查看伤口的手法分明是经验丰富的样子。
虽说能摸鱼就摸鱼,但假如真的能有所发现,在长公主那儿博个眼缘讨个赏,指不定能有什么好处。
他满怀期待的看向陈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