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痛啊,从前胸到后背,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眼睛还睁不开,难道是肿了?
全身上下都使不出力气,浑身动弹不得,意识被套进了麻袋一般,略微浑噩,但是能意识到自己这是身处于非梦也非现实的地方,这是鬼压床?
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惧。
“不行,不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邓万鹏奋力怒吼,汇集全身力气试图挥拳冲破困境。
“嗯哼”,他终于发出了声闷哼,身体能动了。
邓万鹏用力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眨了眨眼试图让眼前更清晰,同时慢慢直起身子,可一身的疼痛又让他无法自控的跌坐在地。
他想起来了,之前金陵出现一个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墓穴,初步判断至少为冢,甚至有可能是帝王陵。国家迅速成立专家组,进行保护性发掘。但对这座墓的朝代及墓主却是迟迟无法下定论,只能请出金陵大学著名的历史学家邓万鹏来协助判断。不幸的是,在进行古墓内部结构判断时,突发地震造成古墓迅速塌陷,邓万鹏也陷入了墓穴中。
邓万鹏研究历史这么多年,考察过的古墓也不胜其数,这次却栽了个大跟头,不过好在大难不死。他想到此不由得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猝然扯动了身上的伤痕。他龇牙咧嘴的低头一看,却愣住了。
本以为自己是躺在某个医院的病床上,可四周的一片苍葱翠绿,却告诉他并非如此。脚底下碧绿色的草毯覆盖了整片山谷,四周各种灌木郁郁葱葱,野花一蓬蓬的间夹着长在灌木丛里,蝴蝶在其上蹁跹起舞。
他不得不强忍身上疼痛,艰难的用手撑着草地四处张望,却发现自己的手也不对劲,这不是自己的手。
邓万鹏当了好些年的历史学教授,早已至天命之年,双手日渐枯槁,而眼前这双手却年轻细嫩,分明是个少年人的。
邓万鹏吞了口口水,略微惊慌的四处张望着这些早就被车水马龙挤出城市的野花野草,一时有些恍惚,“发生了什么?我到底在哪儿?”
恍惚一瞬间,沧海变桑田。
事到临头需放胆,每逢大事有静气。强自镇定后,他身上的力气倒也慢慢恢复了过来,发现身上的衣服是带着补丁的短打。现代社会已经没有什么人会穿粗麻做的衣裳了,更何况上面明显的磨损痕迹,不像是剧组戏服。继而又伸手摸了摸脖颈,还好还好喉结还在,自己还是个男人。
邓万鹏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想确定自己在哪,不料和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倒伏着一匹灰狼正好对视。一双阴冷吊角眼盯着邓万鹏,把他吓得倒退个踉跄。邓万鹏差点直接就逃了,但想起来遭遇野兽攻击第一点就是不能夺路而逃,得盯着它的眼睛慢慢下移视线,倒退着走,才能最大几率活下来。
邓万鹏喉咙干的发紧,却丝毫不敢大意,他双眼死死盯在灰狼身上观察它的动向。它一身的灰褐色皮毛非常光滑,身长足有四尺多,很明显正值壮年,这让邓万鹏更害怕了。
狼一般都是群居动物,很少有离群索居的,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但是这狼伏低身子怕是随时会攻击上来,邓万鹏心中焦躁不堪,却不敢表露分毫。但他越看越觉得这灰狼不像是准备捕猎自己,足足数分钟这狼那双失去灵性的琥珀色吊角眼竟是一动也不动。他终于可以确定,这是一匹正值壮年的,死掉的灰狼。
荒郊野外的,另外的野狼会不会就在左近?这旁边野草野花上明显有新鲜压倒的痕迹,估计就是这身子原来的主人和这头灰狼一起滚落山谷,侥幸我进入了这意识里。
邓万鹏强行打起精神,走到野狼旁边看看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只是它昏过去,得想办法用石头或者什么东西弄死它。否则,死的可就不是狼了。
邓万鹏蹑手蹑脚靠近灰狼观察起来,灰狼的脖子应该在滚落山谷时候扭断了,彻底断了气。它身下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一把推开狼尸,下面是一把短梢弓。他前世锻炼经常玩弓箭,看得出这弓算不得好,磅数也就够打个山鸡兔子什么的。
不过弓背上好像写了有字,邓万鹏研究历史的嗜好一下就压过了危机。兴致勃勃把弓摆正一看,弓背上用墨描了几个正楷小字——邓万鹏。
这弓上怎么描着我的名儿?难道是.....“我”也叫邓万鹏?
我是邓万鹏?
各种记忆片段涌上邓万鹏的脑海,冲的他头疼欲裂站立不稳,踉跄着踢到了狼尸,干脆直接匍匐在狼尸上,闭上眼睛快速翻看起这些回忆。
自己一家三口在满泉村虽然贫穷,但是父母恩爱和谐,对自己这个仅有的孩子也宠爱甚佳,一家三口也算其乐融融。
父母舍不得吃穿花用,攒了三年的血汗钱,又是求情说好话又是去送厚礼,终于让县里的秀才老爷收了束脩(xiū),答应为他蒙学。可秀才只随手扔了本黄历给他偶尔教他识字,绝不肯教他文章句子的意思。
父亲便想着进山拼命去打只虎狼等猛兽来,弄块好皮子献给秀才老爷,让秀才发发善心教邓万鹏一点真本事。
前些天父亲夜里设伏捕猎,突下暴雨,又在山里奔波,劳累之下未曾想竟染了风热之症。(风寒和风热的显著区别在于风寒无汗低烧,风热多汗高烧浊涕)
这风热之症来的迅猛,父亲当天就热的虚汗直冒,鼻涕流的止不住,又冻得发抖。这段时间生活的重担就全靠母亲一人艰辛维持;又因为舍不得花大价钱去治,父亲身子拖得越来越严重。邓万鹏倒也有血性,趁父母没注意,干脆背着父亲以前做给他的弓去了林子想打猎赚钱。
可惜他本就只是强壮些的文弱书生,遇到野狼之后,在搏斗之中不幸一齐跌落山谷而亡,最后便是他到了这身体里。
哪怕他前世从小成了孤儿,从未感受过父母的宠爱,如今这颗枯朽之心也不免被这舐犊之情和返哺之恩感动。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算个男子汉大丈夫,既已身死,就安心去吧。我用了你的身体,那这狼尸,我给你拿回家去献给双亲,治好父亲。从此我替你奉养双亲,给他们养老送终。我帮你扬眉吐气,光耀门楣!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我就是邓万鹏!”
可能冥冥之中“他”真的听见了,身体也不再抗拒他,动弹身子的生涩和僵硬感迅速消失,不再是刚才穿一身盔甲的沉重无比。
邓万鹏右手撑在狼尸直起身子,先把弓囊系在腰上,再把弓和箭支也顺序插进去放好,最后一把将狼抱起扔在肩头,定了定神分辨了方向,迈开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迅速前进。
山路陡峭,而且这算得上是第一次“自己回家”,待会见了双亲该怎么办?是假装不熟,还是直接开口叫爹妈?
哪怕邓万鹏现在是两世为人了,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
太阳洒下最后一点余光后,施施然要沉下去了。天色已晚,邓万鹏也顾不上去想那些别的事情。
若是太阳彻底落山还没走出去,到了夜晚,这黑灯瞎火的再摔下山谷,那可不一定还能再穿越。更何况不知道其他的狼是不是虎视眈眈的,要是循着味道追来了,自己就算能跑掉,这匹狼尸也多半保不住。那父亲的病可就没钱治了,而且这可是“他”用命换来的,用他身体,也当满足他最后的一点遗愿,不叫人走的死不瞑目,心生挂念。
借着最后那点太阳的余光,邓万鹏终于看清了,再往前走个一两里路,就能出从老林子出到村后山上。那里靠近村里,就算是狼追来了,也不一定敢轻易冲来直接攻击。
可惜太阳终究是沉下去了,如墨夜色弥漫过来,席卷掉所有的光线,月亮还没升上来,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是邓万鹏最危险的时候。
邓万鹏用弓在前面地上轻点,就像盲人一样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否走的路是正确,不过山里可没有盲道来帮助识路,速度不由得缓慢起来。
城市里一个人走漆黑夜路都会让人有些慌张,更别说一个人半夜走山路了。邓万鹏知道越慌越怕越容易出错,他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把眼睛闭上,过了二十秒左右才睁开眼。果然,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下,就能看得更清楚了。隐约间终于可以看清要走的路,不用每走一步之前都得用弓点几下试试对不对。
空气仿佛沉积了,耳边听得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还有几声麻雀的喳喳声,以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不远不近的缀在身后,在黑暗中盯着他不放。
邓万鹏紧张的咽下一口口水,他不敢去往后试探是自己吓唬自己,还是其他的狼追来了,更不敢暴露出焦躁的样子匆忙奔逃。惊慌失措下,就算不被野狼捕杀,也容易发生意外跌入山谷。
他把弓插回弓囊,捏紧了箭。如果狼扑上来了,只能靠这箭头防御赶跑它。黑暗里没法用弓,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停下来跟狼耗着。狼的耐心是最强的,捕猎时往往可以布置几天甚至一个月,只为了能减小损失,稳妥获得猎物。
邓万鹏就算再怎么冷静,呼吸声也不免开始逐渐粗重。若是真有狼进攻,他想着要用手先护着脖子不被咬住窒息,然后找机会能不能把自己的手塞进狼嘴里插进它肚子里,最后再把箭头扎进狼眼睛,刺进去搅烂它的脑髓,断手总比没命好。
杀掉尾随的狼,是他唯一的生机!
邓万鹏的冷汗一直在流,他不敢去擦,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只一瞬的放松,狼就会扑上来。
“万鹏~你在哪儿?”
就在此时,隐约被风带来一声充满紧张的呼唤。随后是更多的呼唤传来,远处也出现了火把的亮光。
“是我爹娘!得救了!”邓万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满是冷汗的小脸浮上一层喜色,他松了一口气,应声喊道:“我在这里!”
正在此时,后背一股恶风扑来。邓万鹏全身寒毛乍起,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