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邓万鹏本能的用力向后甩出拳头。借着甩出去的惯性,即使是文弱书生,这一拳也充满力道,可撞在扑来的狼嘴上,却堪堪只把狼嘴打歪了方向,阻挡了片刻而已。
邓万鹏松开抓着狼尸腿的左手,哪还管的上要把手塞进狼嘴阻挡片刻,只惊的发狠,双手捏着箭疯狂对着狼头狠狠扎下去。
有道是——铜头铁尾豆腐腰。这一箭扎下去除了让狼更激起了兽性,并没有对狼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不远处的人们听见了他和狼搏斗发出的声音,一边冲过来一边大喊:“用弓抽它腰!瞄着腰打!”
谁更怕死谁就越死得快,邓万鹏深知这个道理,只有一往无前,才能拼出个生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
邓万鹏虽然慌张,但生的渴望让他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他也想过要戳瞎狼的眼睛,可真正实践起来才发现,这狼来势汹汹,张嘴就咬,速度又迅捷灵敏,他根本没办法准确戳中。
邓万鹏又用力一脚踢在了狼嘴上,把狼踢的退了一瞬间。他赶紧把弓从弓囊里扯出来,顺手就是用弓背对着狼腰用出全身力气抽了下去。狼吃痛嗷呜叫了起来,却并没有停下,反而龇出带着一丝猩红血色的獠牙,朝着他更凶猛的进攻。
仅仅是眨眼的时间,狼后退几步又冲刺扑了上来。邓万鹏牙根紧咬,不闪不避,干脆对着狼迎头撞过去。
狼以狡诈、耐心、敏捷著称,但力量上并不足以和人类相抗衡,它放弃了自己的优势,以彼之短攻人之长,于是攻守异变矣。
邓万鹏把狼撞倒在地,压在了狼身上,但这时也暴露出来最大的危机。狼可以轻易咬到他脖子了,邓万鹏也知道,所以一扑倒狼,就把膝盖压在狼腰上,靠着全身重量把狼死死按住,然后用弓套进狼脖子上,迅速转圈收拢,弓弦收紧,锁住狼的脖子。
狼拼命挣扎,这是人和狼最殊死的搏斗,胜者获得生命,败者成为猎物。任凭再怎么摇头晃脑奋力挣扎,邓万鹏也没松开手,在这种求生意志的搏斗下,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弓弦收的越来越紧,死死绞进狼脖子上的肉里。
......
“我的儿啊~我的儿,这狼已经死了,你让娘看看你身体有没有受伤?”一个用乌木簪挽了个妇人发髻,身着土黄色带着补丁的裙衫的中年妇人哭着扑在了邓万鹏旁边,眼泪涟涟,满脸焦急的搀着他手臂颤抖着发问。
身下的狼早被被嘞的拉出一根长舌头,眼睛也和之前坠谷的狼一样灰蒙蒙的,已经彻底死了,但他手中的弓弦还未松开,手上也青筋暴起,指节都捏的苍白。直到这熟悉的哀哭声把邓万鹏唤回了神,他全身的力气和骨头都好像被这句话一齐抽走了,软软摊在地上。
身旁另一个一身黄铜色肌肤,略显木讷的国字脸乡下壮汉半跪在地将他抱在怀里,眉头皱成了个川字,焦急开口道:“鹏儿别怕,别怕,爹来了。你感觉有哪儿疼吗?你跟爹说,爹带你去看大夫”。壮汉一边说一边抬眼仔细查看他身上有无伤口。
邓万鹏看着焦急的“父母”,嗫嚅数次,还是没能叫出那声爹娘。邓忠义看他要说什么又没说的样子,以为他是伤的说不出话,急的这个粗犷汉子一颗豆大的眼泪砸在邓万鹏身上。
“我的儿你咋咧?你莫要吓唬我。”说着,邓忠义把他身上的衣服往下扒拉开,想给他检查一下哪儿有伤或者骨头有没有问题。
邓万鹏一怔,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朴实木讷的粗犷汉子就像大地一般厚重朴实,一直撑着这个家,再累也不叫苦,再难也不退缩,更别说掉眼泪了。
邓忠义是老猎户,快速检查完他身体没发现大伤口流血,也没有骨头断了的迹象,就直接把他放在背上要背着去寻医生了。邓万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开口道:“爹,我没事。你别怕,我没事的。就是脱力了而已。儿子之前给您打了一匹狼,在这旁边,您找找看,油光水滑的,一吹一个旋涡,还没有刀伤箭孔,上等的好皮子呢。”
张氏在旁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轻按在他背上怕他摔下去,听到邓万鹏这话,急道:“你这傻孩子你还管他什么狼不狼的,咱先回去让村长给你看看。”
第一匹狼可是“他”用命换来的,第二匹狼也是他拼命杀的。一匹狼一条命,怎么能放弃了!
邓万鹏挣扎着从父亲背上跳了下来,当着他们面拍拍胸膛说:“真没事真没事。这狼皮子老贵了,值一条命呢。刚刚又弄死一只,多亏了爹做的弓弦好使。两匹狼的好皮子,起码也得值个几两,都够爹你去治病还有的剩很多了。”
邓父闻言大笑起来,笑的太急促岔了气,弯着身子咳嗽了几声:“哈哈哈哈好,好啊,不愧是我儿子!有种!我这病没啥好治的,我身子骨强,熬个几天就好了的。这皮子我去找张家掌柜的,一张至少也得五两了。一张拿去送给秀才老爷让他教你真本事。剩下的钱攒起来给你以后娶个媳妇。”
张氏看邓万鹏的确身体没事,听到这两张狼皮能赚这么多钱也开心起来。“是啊当家的,咱家万鹏也十三了,是时候说门亲事了。明日里托王婆看看,找个手脚勤快的好姑娘。先把婚事给定了......”
邓万鹏小脸涨的通红,赶紧转移话题道:“娘你说什么呀,我还小呢。再说了这黑灯瞎火的,保不齐还有狼呢!咱们先回家去!”
张氏小鸡啄米似的,拉着邓万鹏的手就要走。邓父也应声道:“他娘,你搀着万鹏走前边,我来抗这两匹狼殿后,咱们一起回家!”
邓万鹏要去帮忙抗,被劝阻后只好把弓和箭拿起,一家三口打着火把快速下山。虽然这里已经出了老林子,进了村后山范围。但是也保不齐会引来其他猛兽。
要知道,虽然在林子里,火能吓退很多动物,但是也会引来最强壮的猛兽窥伺。他们一家三口,邓万鹏现在全身乏力,邓父有风热感冒在身又背着两匹狼,张氏一介普通妇人哪儿来擒狼伏虎之力。别说来只老虎了,就是再跳出来一只狼,他们只怕也难以全须全尾的回家去。
......
村东头有三间屋子靠在一起,都是窄窄的旧泥瓦房,靠近村后山,离村里其他人家都隔了有一段距离,这就是邓万鹏的家了。
月上中天,林间小路也清晰可见了,张氏就把火把给熄了。平日里一家连油灯都舍不得点,今日要不是天快黑了,张氏发现邓万鹏没回家吃完饭,墙上挂的弓箭都不见了,村里也找不见。这才急急忙忙和邓父一起打着火把去找他。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普通农户寅时(03时至05时)起来干活,一天只吃两顿,到了酉时(17时至19时)就已经吃完饭准备休息了。更穷一点的地方,一家就只有一件衣服,谁出门谁再穿,干活很多人也会选在半夜脱了衣服去农忙。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只是穷罢了。半夜脱了衣服干活,可以不用磨损衣服。
邓万鹏一家好歹一人还有两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补丁压补丁的衣服。
依稀能看出来这木质的厚重大门是用红漆漆过的。
“嘎吱”。邓万鹏推开门的声音穿透大堂内的空气,在这明亮月光下,灰尘都被推了开去。
屋内正中是会客厅,会客厅墙上正中,贴着红纸的“家兴牌”。这是湘南这边的习俗,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红纸正中间写的是【先祖南阳郡邓氏之神位】,右边是上联【祖德流芳远】,左边下联是【宗功庆泽长】,在对联里面,也就是神位的外边写着分别写了几个大字——【左昭】,【右穆】。
这是湘南这边在家里时常用来供奉、祭祀祖先的神坛牌位。日常家里有什么大事需要告祭先祖,就可以直接在这“家兴牌”前供奉,烧点香烛纸钱,以告先祖在天之灵。
他父亲邓忠义难道也父母早亡?总之邓万鹏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类的其他亲戚。也就是看在邓忠义孔武有力,打猎又是把好手上,村里人也大多客客气气不敢欺负他们。
“愣着做啥,万鹏进门啊,你是不是身上还有点不对啊,杵家门口发什么呆啊。”张氏在旁边忧心忡忡。
邓万鹏赶紧答道:“娘我没事呢,我就是想着,要是我今儿个遇到狼回不来了,你们得伤心成啥样。”
张氏放下熄灭的火把,口中连声“呸呸呸”,“可不敢可不敢,我儿,你以后可不能一个人去林子里了。那老林子野兽多。邓忠义!都怪你以前没事带万鹏去山里作甚!”张氏说着就伸手去掐邓父的胳膊。
邓父只是憨笑着,也不躲开。张氏翻了个白眼,等他们父子俩都进了门,就拿起搁在一旁的门栓,把门关上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