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朱一起了个大早，他去看阿渊。

　　阿渊烧已经退了，神智也逐渐恢复，见朱一来，阿渊主动说要带他去城外查看。

　　阿渊不能走，还是赵琨背着，阿红也要跟着，四个人匆忙往城外走。

　　到了城外，在阿渊指路下，他们先到了摘野果的地方。

　　朱一观察了一下地形，这地方比较偏僻，生人很少来，附近野果被摘得差不多了，地上还残留着一些脚印，没有马蹄印。

　　对方是徒步行军。

　　朱一反而越是担心。

　　这样一来，就会更容易隐藏行踪。

　　朱一不明白，鞑子才不久计划偷袭，被宁家军和纪城军联手屠尽，短时间内，他们哪来那么多人再次集结成军，并且长途奔袭，刻意隐瞒了行踪？

　　朱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他又让阿渊带他们去了水边。

　　阿渊有两个同伴被杀掉，抛尸河中，被大水冲走了，岸边也没什么太明显的痕迹。

　　不过往前走一段，可以看见一些被扑灭掩埋了的火堆，以及一些没吃完的鱼骨头等物。

　　朱一用树枝挑起剩下的鱼骨头等物，确定鞑子行军的人数不会少于千人，甚至更多。

　　他不再耽搁，转身对赵琨道：“你带他们回去，我去一趟北大营。”

　　赵琨也不多问，立即道：“是，三少爷。”

　　二人分成两队，赵琨带着阿红和阿渊回城，朱一则直接去北大营找周彻。

　　……

　　朱一几乎是以最快速度赶去北大营，然而他还是来晚了，周彻和祁总兵昨夜外出，一直未归，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朱一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让亲兵等周彻回来后，让周彻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他，他有很重要的情报要亲自告诉周彻。

　　交代完这一切，朱一回了院子。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神武大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粮食价格虽然降了下来，但秋收欠收，很多人都还是买不起，大街上乞讨的人也越来越多，颇有闹饥荒的征兆。

　　官府也不管，只要不聚众闹事就无所谓，表面上看，凉州卫城中还算太平。

　　“施粥了！沈二爷高义，免费施粥了！都去粥棚那边领粥啊！”

　　神武大街上，忽然有人兴奋的大喊。

　　原先躲在屋檐下，无精打采的乞讨者，一下都来了精神。

　　去排队领粥的人越来越多，本来冷清的神武大街，一下热闹起来，人人奔走相告。

　　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整个凉州卫都知道了沈轻舟施粥的义举。

　　朱一老远就看到排得很长的领粥队伍，心想这沈轻舟真是个人才，这种赚取民心的手段，他居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

　　此人有手段，有野心，也还算良心未泯，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救了这么多人却是真的。

　　“干什么？没有官府许可，谁许你们在这施粥的？”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狂妄声音，在雨中响起。

　　十几个捕快迅速的围了上来，围住了粥棚，拦住了来领粥的民众，双方对峙起来。

　　“搞什么啊？官府不管施粥，沈二爷救我们一命，官府凭什么不准施粥？”

　　“就是啊，这是存心不让我们活啊……”

　　“官老爷，你们也是娘生父母养的，行行好，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

　　人群开始激动起来。

　　沈家负责施粥的头子，也走了上来，说了一大堆好话。

　　捕快就是不松口，非但如此，还一脚踢翻了一锅厚粥。

　　这一踢，本来就积怨已久的怒火，一下都被点燃了。

　　有人哭着想去抓地上的粥，有人大骂，有人大哭大闹，有人冲上去打了捕快。

　　谁也记不清楚是谁先动的手，就这么打了起来。

　　两边一打起来，现场彻底失控，一直躲在幕后的柳晁不得不出面了。

　　沈轻舟施粥，为的是什么，柳晁当然知道。

　　他亲自带了人过来，谁知道手下那么蠢，做出这种事，现在非但没打脸沈轻舟，反而给自己惹一身麻烦，但事情已经闹大，他想明哲保身是不可能了。

　　柳晁一手扶刀，脸色难看的走上来，他猛地抽出刀，举天一指，厉声道：“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自古民不与官斗，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这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是不可能再隐忍了。

　　连日来的饥饿，惶恐，不安，惧怕，都在刚才那一锅粥被踢翻时达到了爆发的巅峰。

　　“凭什么啊？凭什么要我们住手啊！”

　　“我们只不过是想活下去，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官府这是不要我们活了，打吧，造反算球了！”

　　……

　　朱一望着人头颤动的人群，忽然明白了一句话：造反有理。

　　这烂摊子，柳晁肯定收拾不了了，再演变下去会变成暴动，到时候官府再扣上一顶暴动甚至造反的罪名，凉州卫就彻底乱了。

　　朱一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忽然一阵发寒。

　　如果，这不是一次意外或者巧合，而是故意的呢？！

　　鞑子秘密行军的方向是河南府的方向，这一路没有任何示警，也没任何人发现对方行踪。

　　如果不是阿渊意外撞见，又运气好死里逃生，他恰好认识阿红，阿红找上门来，他也不知道鞑子仍然在秘密行军。

　　最重要的是，如果此时凉州卫城中暴动，官府害怕事态扩大，必定全力以赴镇压，甚至会向北大营借兵，镇压暴民。

　　如此一来，根本不会有人去管什么秘密行军的鞑子了。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如果不是巧合，那沈轻舟在这其中，扮演的会是什么角色？

　　朱一后背阵阵发寒，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会影响凉州卫城中数万民众的生死！

　　事态越演越烈，两边人很快打成一团。

　　丁知府亲自带人赶了过来，然而两边的人都打红了眼，根本停不下来。

　　丁知府连忙派人去北大营借兵，来城中维持秩序。

　　凉州卫不能乱，这一乱就给了鞑子可乘之机，说不定鞑子就趁此机会挥兵攻城。

　　届时，他拿什么去打，又怎么跟朝廷交代？

　　“丁大人！”朱一压下心底的猜疑，从人群中挤了过去，猛地一把抓住丁知府的手腕，厉声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人可以阻拦这些民众继续暴动！”

　　他脸上都是雨水，神情肃穆。

　　丁知府转头，看是朱一，心中大喜，连忙道：“谁？！本官立即派人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