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

　　祁总兵深夜纵马，只带了周彻一个人，从宁王府侧门，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

　　花厅。

　　老王爷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老王爷猛地睁开眼睛。

　　祁总兵一进门，二胡不说，掀开衣摆就跪了下来，道：“王爷！末将失职！”

　　老王爷一听，脸色缓缓沉了下来，花厅内气氛一下凝滞下来，老穆和周彻二人不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王爷沉默一阵，精神有些萎靡，一摆手，还是气势十足，道：“起来说。”

　　祁总兵不敢动，跪在地上也不敢起来，“末将不敢！”

　　老王爷也懒得说了，道：“说吧，他们行军到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报？河南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河南府与西安府接壤，物产丰富，本地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但西北就是帝国疆域，所以即使再不适合生存，也会有人留在这里。

　　“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河南府境内，但河南府方面，不曾示警……”祁总兵抹了一把冷汗，这才是他被吓得不敢起来的原因。

　　河南府接壤京师，无论是战略位置，还是地理位置都很重要，朝廷在河南府设置节度使，这才算是真正的一方封疆大吏，远非西安府一个知府可以比拟。

　　也正是如此，河南节度使的人选，都是帝王最看重的心腹大臣，一般人根本坐不上这个位置。

　　大唐时期，最赫赫有名的节度使当属安禄山，此人一人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深得唐玄宗喜爱，但凡安禄山所请无不准奏，显赫一时。

　　不过此人狼子野心，最终在范阳起兵造反，战火起，唐玄宗仓促逃亡，马嵬坡兵变，杨贵妃自缢身亡，大唐王朝也由此由盛转衰，最终走向王朝覆灭的结局。

　　由此可见，如果节度使造反哗变，将会给王朝带来极大的打击，这也是后世不少帝王，热衷平衡朝局，制衡文武官之间的关系。

　　当今皇帝与老王爷还是一胞所生的亲兄弟，却仍然嫉妒老王爷，不断的削弱老王爷手上的实权，将最偏远的封地封给老王爷，要他世代镇守于此，无旨不得还朝，就连太皇太后病危这种事情，也能成为皇帝试探猜忌的手段。

　　天家无情，从来如此。

　　“不曾示警……”老王爷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神情愈发严肃，“不曾示警，他李十郎好大胆子！你立即派人潜入河南府境内，探查情报，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李十郎，是河南节度使，原名李若甫，因在家中排行第十，又叫李十郎，本是从京师一个末流小官，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一年前，皇帝钦命为河南节度使。

　　祁总兵不敢怠慢，“是！王爷！”

　　“还有……”老王爷转身，看着祁总兵，似乎是下了决定，沉着声音道：“点兵，待命，一旦李十郎有反意，就地诛杀！”

　　诛杀一方封疆大吏，必须要有皇帝钦下的圣旨，否则无论是否成功，都会被视为谋逆造反，夷九族。

　　祁总兵冷汗直流，脸色都变了，不只是他，周彻几乎吓尿了，这话如果传出去，那就等同于谋逆！

　　但仔细一想，就知道老王爷是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如果河南节度使勾结鞑子造反，会直接威胁到京师地位，皇帝猜忌他，不信任他，无妨，但他不能坐视萧家的天下被外族染指。

　　舍他一条命，换大明太平，这笔买卖，很划算。

　　“王爷……”祁总兵愕然，眼眶通红，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接了老王爷的令。

　　老王爷一摆手，怒道：“立即带人去办！听见没有？”

　　祁总兵嘴唇发颤，身为将官，他做好了随时为国捐躯的准备。

　　然而，他可以死，老王爷却不可以。

　　这些年，鞑子虽然屡屡进犯，却都是小打小闹，就是因为老王爷坐镇。

　　如果有朝一日老王爷不在了，这天下还有谁能保住西北境的太平，届时西北边境的百姓怎么办？他们怎么活？

　　祁总兵万念俱灰，却又不得不接令，他闪过无数战场，接到过无数的将令，却没有一个，令他如此为难，如此不敢轻易接下来的。

　　“末将……遵令！”最终，祁总兵还是接了令。

　　他从地上站起来，明明也还很年轻，不到四十的年纪，手却开始不可控制的抖了起来，老王爷也不看，直接撵人。

　　祁总兵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领着周彻，匆忙离开了花厅。

　　老王爷一手揉了揉眉心，疲倦的对老穆道：“老穆，你找个可靠的人，去一趟南直隶，替我传个信给三郎，就说如果本王有事，他不可以插手营救，派人来接走绵绵即可。”

　　老王爷这已经是在做最坏打算，交代后事了。

　　“王爷，也许还不至于到这种时候，河南府未曾示警，也不一定是坏事，李十郎曾是你部下，您可信任他的。”老穆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身为武将，老穆不会安慰人，这却是他的真心话。

　　老王爷摇了摇头，然后摆了摆手，道：“去吧，此事你仔细安排，别让绵绵察觉到什么不对，三郎那边也不要多说，切记，不许他乱插手，他不插手，绵绵才有生机。”

　　他太了解皇帝，一旦自己下令诛杀李十郎的消息泄露出去，不管杀没杀成功，甚至不管李十郎有没有反心，皇帝都不在意，皇帝在意的是，他终于有了正当的借口，诛杀他。

　　但是祁总兵和他都明白，李十郎一旦造反，这是唯一最好的，也是死最少人选择。

　　一切为了大明！

　　“是，王爷，末将这就去安排。”老穆的心情，也不必祁总兵好多少，阴沉着脸下去了。

　　老王爷一人坐在花厅，苦笑一阵，既已决定，当不再犹豫才是，也许真的是人老了，他开始没那么冷血，也没那么果断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唯一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