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自然是听小月话的,不去理会谢佐文的疯言。
小月把怒气正盛的谢佐文拉回座位,给盛了一碗米饭,然后说道:“兄长切勿动怒,袁掌柜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难听至极,为人却心善得很。”
“若不是他时常关照周济我们兄妹,最艰难的那些时日,你我怕是熬不过去的。”
“家父时常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切莫争口舌之利。”
“袁掌柜愿意帮助我们,也是仰赖家父的恩德。”
“兄长你忘记了吗?恍喝楼的牌匾还是家父所题,恍喝楼的店名也是家父所起。”
“家父说,喝完酒要恍然大悟,那酒才没有白喝。”
“若是喝了酒后,终日醉生梦死,云里雾里,那这人便喝不得酒。”
“昔日兄长酒后虽不惹是生非,可也不务正业,四处赊欠酒账,还要袁掌柜替我们了却债务。”
“兄长,你在那几家酒楼欠了多少酒钱?待会吃完饭,我们一并算还给他。”
谢佐文听了小月的这番说辞,心里连连叫屈,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往嘴里咽,那些混账事他知道不是他干的,可其他人谁会怀疑不是他干的呢?。
此时此刻,这一屁股烂账,他不认也得认,心里除了痛骂“死鬼谢佐文”,嘴上还要应付小月:“嗯,这个,我……我算算,可能……大概……我也不记得了……”
“不打紧,刚才牛二哥说他们柜上账房先生都记录下来了。”
三人菜足饭饱后,来到柜上,与账房先生了结了“死鬼谢佐文”欠下的烂账,准备离开时,袁掌柜浑厚滚圆的身躯正从楼梯上下来。
袁掌柜看到三人立在柜台外,立刻抓住机会,快速滚动过来,要在谢佐文离开前,再输出一顿教训给他,让他好好长长心。
谢佐文瞧那秃头胖子过来,先有了防备,心想与其让袁掌柜喷毒,被动挨训,不如主动出击,自己来一套悔过自新。
事实上他确实需要与“死鬼谢佐文”来一次彻底的切割,先后拥有同一个躯体的两个灵魂,差别实在太大。
他趁袁掌柜身形还没站稳,就伸出双手握住对方的右手,开始了一幕教科书式的表演。
他向袁掌柜保证,从今往后滴酒不沾,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讲到中途时,催动泪腺,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摊。
看得一旁的王云诞对文哥的佩服又增加了三分,同时差点把牛二感动地一起落泪。
小月见兄长真心悔过,心中欣喜,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谢佐文最后一再声明:积极改造,重新做人,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着调了。
袁掌柜被谢佐文突如其来的一套东西,唬得惊喜交加,甚感欣慰,感叹往日里自己的苦口婆心没有白费,终于见效了。
他把三人送出恍喝楼,一把抱住谢佐文,熊掌一样的手掌在谢佐文后背上大力地拍打,老泪纵横地说道:“谢老爷啊谢老爷,谢公子一定会有出息的!”
此情此景,小月终于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泉涌般滴落下来。
跟在后面的牛二也看得暗自心疼了一阵。
谢佐文的背快要承受不住袁掌柜的拍打了,他一边感谢袁掌柜襄助,一边使出洪荒之力,终于挣脱开来。
一经挣脱,他立刻拉上小月和王云诞离开。
候在恍喝楼外的独轮车夫守到主顾吃完了饭,便一路尾随而去。
袁掌柜被感动得稀里哗啦,回到酒楼里,身体在柜台后坐定,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三人忽然折返,谢佐文没敢再进酒楼,怕再被“熊掌”拍打,云诞陪着他一同等在外面,只有小月又跨进了恍喝楼。
三人去而复返,袁掌柜正不明所以时,小月把牛二叫到无人处,说了些话。
牛二听完如同丢了魂魄。
袁掌柜见牛二失魂落魄,滚动肥胖的身躯来到牛二跟前,无奈地摇头叹息:“唉,牛二呀,小月家虽然破落了,可人家毕竟是官家小姐出身,回家我让你舅妈托请街坊王大娘给你说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回去的路上,谢佐文追问小月回去和牛二说了些什么话?
小月不语,只是叫兄长以后要多赚银子,买下阁老府。
谢佐文不敢吹牛说大话,就一路捉弄起了王云诞。
回到万卷刻坊时,刘掌柜正站在临时居所前的菜地边抽着水烟袋,烟熏火燎的架势,远远看去,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王管事照例站立在安全距离之外,他也怕被烟熏到。
二人见到三人回来,立刻迎了上去,看样子两人在此等了有些时候了。
刘掌柜和王管事二人这般刻意地等候,谢佐文以为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待王管事开口,才明白最近刻坊里各道工序进行地有条不紊,《嬴政多活二十年》的第二卷刚上市,周边府县的书肆里就出现了抢购。
数月前万卷刻坊遭遇《大宋异人录》一女多娉,濒临关门歇业的危机彻底度过。
不但度过难关,还凭借《嬴政多活二十年》一书让万卷刻坊盈利颇丰,短短几个月,在江南省打出了一片天地,并且势头正猛,北方和闽越的一些书肆也有书信前来,洽谈合作事宜。
刘掌柜在大成坊品月楼订了宴席,腊八节那天给谢佐文摆庆功宴。
腊八那天也邀请了平江府里几大书肆的掌柜,考虑到保守“铁螯将军”的身份秘密,宴席对外的名头是犒劳万卷刻坊所有先生、师傅和伙计。
谢佐文自是没想到刘掌柜会为他摆庆功宴,推脱了一番。
王管事在一旁呵呵笑道:“佐文,几个月来刻坊上下各道工序上的先生、师傅和伙计倾心竭力,委实辛苦。庆功宴上你是头功,我们这些人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些劳苦功的嘛!”
知道拗不过,谢佐文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刘掌柜掏银子请伙计吃饭。
今天刘掌柜确实很闲,那边王管事和谢佐文说话,他收起水烟壶,帮着小月和独轮车夫从独轮车上卸货,最后还抢着把车夫的工钱给了。
……
谢佐文穿越那天是八月九日,到腊月八日,整四个月。
四个月来,他生活地忙碌而单调,充实而枯燥。
四个月,季节变换,由秋入冬。
今天腊八,寒意虽浓,却是个晴天。
万卷刻坊里像往常一样,先生、伙计们各司其职。
小月熬了一大锅腊八粥,舀进一个木桶,带上碗勺,先给刘掌柜送去。
刘掌柜喝了一口就赞不绝口,夸小月知书达理,手艺又好,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小子,就是不喝第二口。
小月被说得脸颊发热,逃出了出来。
她又来到誊录房,给王管事和五位先生一人舀了一碗。
先生们都是品尝了一口以后,就把碗搁在书案上,说粥太烫了,等凉了再喝,然后就埋头誊录了起来。
“这些先生好奇怪呀!冬天喝碗热粥暖暖身子,多好啊!他们怎么都喜欢喝凉的呢?”小月寻思着。
“王管事,天冷喝凉粥会闹肚子的,你趁热喝吧!”小月给王管事端上一碗腊八粥。
王管事忙着誊录,没有注意到其他人都“喜欢”喝凉粥。
他接过小月递过来的腊八粥,碗口上热气腾腾,放到嘴边,吹了吹,轻轻呷了一口。
一股盐放太多而致的苦涩瞬间充斥王管事的嘴巴,他强行舒展开本能皱紧眉的头,说道:“嘶,好烫!晾一会再喝吧!”
“王管事也喜欢喝凉粥?”小月越发觉得奇怪了,“怎么誊录房这几位先生都有一样的癖好呢?嗯,对了,物理类聚,人以群分。”
小月给誊录房几位先生喜欢喝凉粥找到了合理解释。
回到临时居所,小月发现她最早给兄长和云诞舀的两碗粥只剩下了两只空碗,他们二人喝完了。
看看木桶里面还剩下不少腊八粥,就又给兄长和云诞各舀了一碗,送进二人口述记录的房间。
谢佐文和王云诞二人见小月又来送粥,目光对视,相互使了个眼色,齐声说道:“干什么?”
“刘掌柜说我煮的粥很好喝,你们都喝完了,再喝一碗吧!”小月说着话,已经吧两碗粥送到二人手上。
“不要了不要!小月我们忙着呢!”谢佐文极不情愿地接过碗。
“小月姐,我已经饱了。”王云诞恐惧地看着小月把一碗粥放在他书桌上。
“云诞,你长个子,多喝些。”小月关切地说。
“先晾一会儿,凉了再喝。”谢佐文和王云诞又齐声说。
“嗯,腊八粥要凉了才好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