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头戴幞头,身穿绯色窄袖紧身襕衫,腰系玉蹀躞,侧挂三尺剑,脚蹬云头靴信步而来,正所谓:“环列从容蹀躞归,光风骀荡发红薇。”
“参见毅帅!”
一种军中的肃杀感迎面而来,让刚刚到的堡门的沈俊仁很是震撼。
“都起来吧!”王毅大笑着上前将沈福清扶起,摸着空荡荡的袖子,眼睛里有些湿润拍了拍沈福清的肩膀“阳闇,可还好?”
沈福清回道:“劳烦毅帅惦念,一切尚好!”又将在堡门处的沈俊仁让到王毅面前介绍道:“毅帅,这是族侄俊仁,字伯友,曾中辛未州试,原应前往洛邑参加部试,但乱局之下只好暂居乡中,现为我沈氏族长。”
“俊仁参见毅帅!”沈俊仁依样向王毅恭敬行礼。
王毅看着眼前这年轻人心中颇有些诧异,沈氏怎么是由如此年轻之人领袖,但还是面不改色的赞道:“不错,后生可畏!”然后对沈福清说道:“阳闇,俊博于宜禄不幸战死,我将他的遗骸带了回来。”
沈福清听后神色一黯,沈俊仁闻知此事有些茫然无措,沈氏其他众人伤心欲滴,李麰也是悲从中来。“俊仁,让人看好你四叔!”沈福清的叮嘱刚说完。沈俊仁就看见从王毅亲卫中走出一人——发现这人和自己还有几分相像,恐怕也是一沈氏子弟——手捧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匣子走出。
沈福清作为多年军旅中人知道这匣子里盛着的便是沈俊博的骨灰。战阵之上有些时候是很难找到完整的尸体,加之有时战况激烈,敌我双方的遗骨搅浑在一起很难分开,而为了防止发生瘟疫,大多数都会选择在战后,用火葬的方式将阵亡将士的遗体焚烧,然后分装入匣送回故乡。
“儿啊!”沈翊清从人群中奔出,来到那匣子跟前嚎啕大哭,身后俊和、俊宇流着眼泪将沈翊清从匣子上拉开。
沈俊博就是沈翊清的长子、沈福清的亲侄,沈俊仁从来到这个时空从未见过面、也未听人讲起的二哥。
“兄长,节哀!”沈福清走到沈翊清身边说道,“俊博能得毅帅亲自护灵而回,荣耀之甚!”
沈俊仁第一次见这个场面,不过想到烈士而还,那就不能如此冷清对待,虽然不太清楚这个时代是如何迎接烈士遗骸的,但既是烈士,那就得隆重。只见沈俊仁大声喊道:“靖安营列队!”
原本在堡内备防的靖安营从堡内鱼贯而出在堡门外的空地上快速集结完毕,五十名骑兵威风凛凛的端坐于马上,而原本在迎接王毅的沈启清、沈慈清、沈俊和、苏浚、田丰喜、张喜水、秦凯、罗志长等一众靖安营军官都返回各自的队伍列于队前。
“全体都有,向烈士致敬!”
沈俊仁说完让出前面的道路跨刀低头而立,靖安营列队的士卒向两侧让出堡门,骑兵下马,所有人都微微低下头。王毅看着眼前的场景,再看了看身侧的沈俊仁点了点头,之后也同众人一起,而王毅带来的亲兵此时也纷纷下马而立。沈俊良整理好情绪双手端着木匣缓步进入堡门,而此时听闻这边事情的堡内众人也都从屋内肃然走出站在路旁。
沈俊博的骨灰暂时寄放在了祠堂正厅之中,待选吉日举行完仪式后方才下葬,沈翊清夫妇已经哭晕了过去,沈俊仁安排自己的弟弟沈俊义和族弟沈俊和前去,以防发生什么事情,而这时沈俊仁也知道那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人便是自己的三哥,沈麦清的长子、沈俊宇的兄长沈俊良。
沈俊良在处理好沈俊博的事情后,也得知了自家父亲的变故,便同沈俊宇一起返回新砌的家中看望母亲和妹妹,此时祠堂前厅内沈福清、沈俊仁陪着王毅落座,两人都知道王毅此次前来不仅仅是送还沈俊博的遗骸,更重要的便是从沈家再次抽丁。
原本对于这样的事情沈福清诸人不会有过多的想法,一百多年了,每次神武军大战后都会有沈氏子弟战殁,同样也会选拔新的子弟充入军中。但是刚刚沈俊仁的话语还言犹在耳,这让沈福清和其他人不得不犹豫起来。
“下官恭喜毅帅取得宜禄大捷!”沈福清还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王毅眼看众人的表情便知道众人心中所忧。今时不同往日,昔日以朝廷之威严,征召何人几数那是定规,但是现在?可是私征,神武军在多地征召良家子入军都遭受了推诿,若是沈氏响应征召,其他家必然会有所松动,这也是他为何要亲身前来的原因。
良家子,可不只是品性良好的青壮,而是这些人大多从小既习弓马战阵,又读诗书,家族传承良好,具备文物之才,加入军中不少人经过一两战久便会脱颖而出,直到独立指挥作战。
在堡门,王毅见到这八百多人的乡兵竟然令行禁止,便想这些兵士若是配上利器稍加训练,必成一营强兵。但王毅在得知沈氏经历的土匪祸乱和流民冲击之后,便知此时沈氏自保之心远甚平时。不过见沈福清首先张口,他清楚自己或者说神武军与沈氏的情分还是存在,于是微笑说道:“阳闇,不似过往,这奉承话你可说不来。”
“还是毅帅了解我!”沈俊仁眼见王毅一句话便又拉近了同沈福清的关系,在一旁出声说道:“毅帅,不知此次屈尊前来可有要事?”
王毅听后对这年轻的沈氏新一代的领袖高看几分,一句话出来不但打断了自己拉近沈福清的心思,还让自己不得不说出来意,如果再虚与委蛇难免让这些曾经跟随自己的沈氏众人心中不满,只好说道:“沈氏自宣宗起以良家子充我神武军,凡百年来功勋卓著。今次冒昧前来,希望再选良家子以补军中之缺。”
“毅帅,晚生辛未科经魁耀州李麰,现为靖安营乡军参军,想冒昧一问,不置可否?”在沈俊仁的示意下李麰向王毅施礼后问道。
王毅看着又一个年轻人开口顿时颇有些生气,这沈家怎么都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处理事务,还是个什么狗屁乡军参军?不过经魁却是难得,于是还是舒缓心情说道:“经魁公自言便是!”
“谢毅帅!据我所知,按照朝廷规例,征召良家子理应有朝廷诏令,不知毅帅可有兵部公函或枢密院令?”李麰问道。
王毅虽然起了兵,可他没自立,还是大燕的臣子,心想这小后生说的也是朝廷规矩,可现在是正常时节嘛?我若是有兵部公函和枢密院令还需要自己亲身前来?
“今朝内奸臣当政,弑杀君王,另立伪帝,本帅以‘清君侧’讨伐,匡扶社稷,并无兵部公函和枢密院令。但本帅为朝廷亲封信阳侯、征西将军兼枢密同知,有临机决断之权,如此并无僭越,亦合朝廷之规。”王毅侃侃述说。
李麰听后躬身行礼言道:“晚生孟浪,谢毅帅解惑。”
“毅帅,选丁入神武军中本无不可,但有一二事烦请毅帅解答,不知可否?”沈俊仁对着老将多了几分好感,从落座问询没有虚虚伪伪,没有什么大话,也没有过多解释,一切就是一个“正”字。
王毅不知道又有什么问题而来,虽然火气逐渐起来但还是强压着问道:“沈族长,但说无妨!”
“晚生不敢当毅帅称谓,若不嫌弃毅帅唤字便可!”沈俊仁恭敬的说道,“毅帅,神武军是否已起兵东进,欲以平定关中,而后攻伐洛邑?”
王毅点了点头说道:“伯友所言不差,若无差池,明早大军将全力东进,迅速扫灭残敌,平定关中。”
“毅帅,留守多少兵力?是否皆是昔日降卒”王毅回答后,沈俊仁还没说话沈福清便急不可耐的问道,这让沈俊仁一阵无奈苦笑。
王毅看沈福清这般模样便知道自己此来的目的是十足十的必成,于是一捋胡须言道:“阳闇所言不差。”
“毅帅,我神武军危矣!”沈福清急忙将沈俊仁的分析和盘托出,王毅的表情也是变了又变,他突然想到此种结局之下,自己不就是霍振宇第二?
沈俊仁看着王毅的表情,其实从内心来说沈俊仁还是不想过早的加入一方,一是自己实力不强,加入进去也就是给别人打杂的角色;二是局势不明,虽然神武军占优,但同样劣势也明显,过早站队,危险日重。
但是目前沈氏众人的心态明显是偏向神武军,或者说是王毅这个人。作为族长他可以独断专行予以反对,但这就给目前的沈氏带来了未知的风险。这些日子对于自己周边势力的了解,之所以现在下沈庄依然存在,不是自己有多厉害,而是神武军与沈氏还有合作关系。沈俊仁清楚若王毅翻脸,只要派遣守备兵就可以轻松屠灭现在的下沈庄。
“毅帅,其实也并非无他法应对。”沈俊仁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准备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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