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是21世纪的时空，这样一笔广告费唐冲可以毫不犹豫的接受下来，毕竟商业发达法制健全，价值再高的广告费也能赚回本，一项商业合作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

　　可眼前是大明王朝的江南，一个法制全靠官员士绅约定俗成的地方，1万张门票的总价值达到了50万两白银，如此高的价格除了哄抬门票价值，用割韭菜的方式回本之外，唐冲可想不到还能有其他方式赚回本。

　　也就是说，人家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强行进场，准备在门票炒作中成为割韭菜的一方。

　　如此给出精确价格，其中就夹杂了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又是了解了自己这边的情况，这只能说明对方不仅是有备而来，而且还是不怕掀桌子的主。

　　松江府能掀桌子的人肯定不多，至少江南一体，已经被唐冲联系发售门票的海商可是代表了很多家族的利益，这一点对方不可能不知道。

　　这种地头蛇的身份说起来也不算难猜，无非是南京勋贵，东林群贤，又或者是两个月后下岗的阉党。

　　本土商业上来看，阉党无疑是第一个排除对象。毕竟他们入住江南的时间不长，又不是依靠经营获利，这种大规模钱庄肯定不是阉党能玩的转的。

　　勋贵大部分都在南京，决策和信息传递的时间上对不上，真有这么高效的决策效率，大明勋贵也不会在明末这段时间泯然众人，让一群蠢货夺走了属于他们的权力。

　　排除两个选项，剩下的大概就是真相了。

　　脑海中飞速盘算一遍，唐冲越发觉得想要离开松江府，前往海南岛或者台湾去发展属于四个人的势力。

　　说起来东林这帮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恶心人，就如眼前这种办法，说起来可比那些直接开口抢夺的人要恶心许多。

　　抢夺者凭借实力，哪怕真的从你手里抢走了利益，你也能知道自己是因为实力不足而被对方抢了，要么苦练内功凭借实力抢回来，要么认倒霉放弃，总归是给了你一个明确的目标和信息。

　　而这群人却非要用一些看似冠冕堂皇又简单的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手段来恶心人，让你对他孩童一般的手段‘心服口服’，报复的时候又总会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脑子里胡乱猜测一番，唐冲忽然有些佩服那些穿越小说里成为‘崇祯’的穿越者了。说起来能够天天面对这样的一群人，还能斗的你来我往，真心是不容易啊！

　　脾气不好的肯定受不了这种窝囊气，偏偏穿越小说还得配合读者心态，所以简单的暴力既不符合正常的社会逻辑，又会给读者一种弱智的感觉。

　　殊不知当主角把这群人当成是自己的对手，并且跟他们斗智斗勇的时候，这种降低自身智商的行为也是一种非常‘吓人’的魄力。

　　而关键的问题是，唐冲发现自己也必须要有这种‘吓人’的魄力才行。要想在人家完善的体系内切下一块蛋糕，前提就是你得成为这个体系之内的人，最起码要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可。

　　偏偏这边刚刚在崇明岛开始建立工坊，江南置办产业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江南的富裕，给未来建立的势力提供资金支持。

　　如今也可以放弃江南，可大明又哪里还有比江南更加富裕的地方，换做其他地方也只是适合发展势力，而资金方面又无法快速积累。

　　人生最憋屈的就是明知道对方是个弱智，偏偏还得配合人家拙劣的表演，并且在弱智的道路上败给对方，最后还有很大几率被对方用弱智的手段将你踢出局。

　　这能证明什么，证明自己比对方更弱智？老板的不屑，员工的憋屈，到头来穿越了也逃不出这个怪圈？

　　胡思乱想中萧清菡倒是给了对方回应，不仅全盘答应了对方的合作要求，还增加了全部广告费用留存在对方的钱庄中，由对方出具证明方便自己这边用来交易。

　　陈掌柜明显准备非常充分，高达五十万两白银的票据现场就拿了出来，而且还是类似银票那种见票即兑的票据。

　　最小面额100两，最大面额1万两，一摞像是银票的东西换走了唐冲签署的一份合作协议，并且还约定了印刷门票的具体时间。

　　送走两位掌柜，唐冲便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玩意能当钱花吗？人家摆明了来恶心咱们的。”

　　萧清菡微微一笑：“短时间之内肯定能花，就算骗也好，恶心也罢，人家最起码还要装装样子的。咱们手上有十多万两现银，人家说不定还以为咱们短时间之内不会用这笔钱呢！”

　　唐冲嘴角微微抽搐，随手拿了两张票据看了一眼说道：“这玩意和电视剧里的银票挺像的，你说咱们接下来的所有支持都用这些票据支付，对方会在多长时间内停兑这些票据。”

　　萧清菡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停兑的，也没必要停兑！咱们的所有开销都在江南，至少在江南建立的这些工坊保证了这一点，也就是说这些票据只能流通到江南商人的手中，凭借咱们门票的信誉，这票据又是江南商人认可的方式，你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唐冲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即一脸郁闷的说道：“闹了半天人家不是玩空手套白狼，玩的连环套啊！”

　　看着萧清菡点了点头，唐冲不由得有些泄气的说道：“咱们这算是给人家做了嫁衣？枉我还把人家当成恶心人的傻子呢！闹了半天自己成傻子了，这不是相当于帮人家建立纸币信誉，还特娘的给人家推广了这种纸币吗！”

　　说着话唐冲眯起了眼睛，仔细的盯着萧清菡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一脸得意的表情，唐冲眼珠子一转，这才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了，要把江南这群人一勺烩了？”

　　萧清菡白了唐冲一眼，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难掩的得意：“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啊！只不过推广这种纸币也算是好事，大明因为流入了大量白银，导致了白银价格下跌，那帮士绅富商们只能埋起来减少白银流通才能让他们手里的白银保值。”

　　晃了晃手里的票据，萧清菡继续道：“可是偏偏这种白银的大量流入只局限在了大额贸易上，财富越发集中到少数人的手中。这些少数人为了保证自己财富不会贬值，就越是要埋藏白银减少市面上的白银流通，大明也就越来越穷，穷到亡国。”

　　唐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这群人本质上是担心咱们带回来的十多万两现银流通出去，影响币值？”

　　萧清菡耸了耸肩：“你非要这么解释，也勉强算是一种说法。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是大明士绅和商人们已经有了金融意识，想要补全他们掌控钱财的手段。”

　　说着话萧清菡又指了指她手上的那些票据：“清代的银票流通虑很高，偏偏信用值最高的票号都是那些所谓的皇商们弄出来的，说白了就是货币的发行权在某种程度上被那些皇商们抢走了。”

　　“明代也是差多不，虽然银票还没有大范围流通，但是这类票据已经在商人和大部分官绅的手中流通开了。国家所有的铸币厂都在士绅和勋贵的手中，收税也被文官掌控，这些人已经见识到了掌握货币发行权带来的利益，自然要紧紧抓在手里，不给任何人机会觊觎。”

　　唐冲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那些票据，随即嘿嘿一笑道：“也就是说，咱们的门票成了搅局者，他们这是担心咱们恶意贬值白银，让他们埋在地里的白银贬值。”

　　萧清菡点了点头：“不一定能想到这么多，但是人家肯定会有类似的想法。咱们这种做法非常简单，却又明显可以影响到白银价格。没有这种票据来控制，人家能放心吗？”

　　唐冲把手里的票据都交给了萧清菡，这才说道：“大明这个时期的人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么多事了？按你说的，这五十万两的票据是要控制咱们手里现银的流通了，溢价有点高吧！”

　　萧清菡叹了口气：“不算溢价，票据发行权和回收渠道都在人家手上，说起来江南货物也基本都掌握在人家手上，左手换右手，五十万两的票面价值能买到多少东西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这看起来像是让咱们占了便宜，实际上只能算是一次警告。”

　　唐冲掏出一支烟来给自己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沉思良久才挠了挠头说道：“你确定不是你想多了？这大明的士绅真有这么多弯弯绕？怎么感觉他们想不到这些手段呢？不是应该直接动手才符合他们的操作流程吗？”

　　萧清菡鄙视的白了唐冲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说的都是演义，做给人看的东西肯定要简单直接。华夏数千年来，没有一个超过三百年的王朝，你真以为是那些演义中的傻子给搞垮的啊！这群人历朝历代都有，玩法都是一样的，所以才会让每个王朝都没办法超过三百年。”

　　说着话萧清菡突然站起了身直接走到了唐冲面前：“不要小觑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不管这种人的评价如何，他都不会像书上记载的那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