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上的话题有些沉重，这是杨桐十多年海上漂泊和见识带来的危机感，也是从他见识到了唐冲等人那艘钢铁大船之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

　　把自家子侄后辈安排到那四个人的身边，哪怕是卖人身为奴，杨家也能在这大明腐朽时代换取一丝生机。

　　杨桐相信没有人能够击沉那艘钢铁大船，除非有人能够掌握那艘大船的主炮，用那种包裹在铜皮中的炮弹才有机会将那艘船击沉。

　　这样强大的实力就是底气，也是那四个人能够快速在大明立足的根本。

　　从他们来到大明开始，快两个月的时间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人觊觎他们的大船，又怎么可能没有人试图杀人夺船。

　　可是无论海商们散播的消息也好，开放参观让无数人见识到了钢铁战舰的内部也罢，那战舰上的火炮和战舰内堆积如山的连发火铳都明确告诉了所有人，那四个人掌握了其他人难以威胁的强大实力。

　　更不要说人家还联合了无数个江南家族，一个‘壹元行’就把江南大半的钱庄联合在了一起，一个看似不盈利的罐头厂不仅救助了三万多流民，让那些处于死亡边缘的流民成为了他们的死忠，也间接的与扬州的那些大盐商成了合作伙伴，这样的纷杂的将诸方势力联合在一起，又有哪一家不会投鼠忌器呢！

　　在杨桐的眼中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那四个人的成长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那四个人已经成了江南的庞然大物，无论阉党还是东林，想要对人家下手也要思虑再三。

　　这样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无疑符合他的预期，同时那四个人的发展毕竟还时日尚短，缺少足够的底蕴，才是杨家投效加入的最好时机，等过上三年五载，人家招募到了足够可以信任的手下，自家再却投效便没了这般先入为主的机会。

　　杨家后辈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后面杨桐的告诫也很容易被他们接受。毕竟杨家只是普通农户出身，靠着杨桐一个人打拼，这才攀附到了如今的主家，让杨家后辈有了读书的机会。

　　如今杨桐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主家，后背们投效给那四个人也算是给杨家安排好了后路，这种为了家族而努力的事情，杨家上下自然会一条心。

　　唐冲发现自己被坑了，这其中有自己媳妇坑自己，那哥俩也存在甩锅的嫌疑，只不过事情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自己还真就找不出借口来撂挑子。

　　情报工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不说安排人手去松江府和南京建立情报站，就是眼前小小的崇明港，运作起来唐冲也是焦头烂额的。

　　实在是强人所难，三万多流民中几乎没有人识字，这就导致了很多情报的传递需要用口述的方式传递，信息偏差和语言差异的问题就足以让情报变样，仅仅是挑选了几个人在崇明港尝试收集情报，就已经让唐冲发疯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唐冲尴尬的就是这些流民太过腼腆，也可以说完全是因为他们生活的环境太过单一，以至于他们只和自家亲族有过接触，很少与外人、陌生人打交道。

　　这样的情况使得流民们不善言辞，而且盯梢或者搜集情报的时候，往往没有什么主观想法，完全照本宣科的服从唐冲的安排。

　　唐冲不可能准确的告诉他们需要搜集什么样的情报，也无法告诉他们要准确的去盯梢某一个人，所以情报机构根本就运行不起来。

　　唐冲也试图用影视剧里那种借用‘丐帮’形式来获取情报，可惜崇明岛本来就很荒凉，之前又被大量流民占据，那种市井间混迹多年的乞丐根本就找不到，贸然从外地找过来也不现实。

　　一时间找不到头绪，唐冲不得不再找自己的媳妇帮忙。

　　然而萧清菡最近在掌管壹元行和罐头厂，商业上的事情激发了她的赚钱热情，所以她的心思根本就分不开，一门心思的完善工厂和银行的架构，顺带着扩张和开发新业务，根本就不想搭理唐冲。

　　忍痛签下了‘公粮’补交的城下约，萧清菡这才肯开口提点自己这个已经昏了头的老公。

　　说起来人家毕竟是特种兵出身，而且商业运作的过程中也急需商业情报，所以萧清菡虽然没有直接帮助唐冲，却也在这段时间里做了很多工作。

　　比如贵妇们之间举办几场聚会，借着推广香皂化妆品之类的东西与那些花船女子联系，一个完全由女人组建的情报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成型。

　　萧清菡利用自身优势与那些贵妇们合资推广奢侈品，与那些花船女子合资娱乐产业和服务业，林林总总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短时间内就覆盖了整个江南。

　　要说女人在情报工作方面还真就有着很大的先天优势，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大明官绅根本就不在意保密问题，很多时候谈话并不避讳花船女子，就算太过隐秘的事情，也很容易就被他们的妇人用枕头风吹出来，萧清菡只要把这些消息稍作整理，便很容易梳理出江南的情报关系。

　　眼看着自家媳妇的工作能力和效率，唐冲不由得有些脸红。心里同时也不免有些腹诽，这工作明明就应该交给自己媳妇负责才对。

　　说起来男人之间或许还会有很大的隔阂，女人却绝对可以做到恨死对方的情况下和对方把酒言欢。

　　萧清菡充分利用那些花船女子的心态和需求，把那些年纪大又缺少后路的女子安排到工坊和壹元行的柜台，把那些不肯卖身的女子打造成娱乐明星，甚至还没开始具体执行，就硬生生的靠着口口相传把大型演唱会的信息传遍了整个江南。

　　这种充分利用之下意味着这张情报网可以继续扩张，并且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加入其中，甚至官员家中的女眷也会加入其中，只要化妆品这类东西能够扩张出去，说不准建奴的那些福晋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这个网中的一员。

　　看着自己媳妇展现给自己的运作模式，唐冲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工作还是你来做比较适合，而且看起来你已经做的很完善了，我再组织人来做情报工作就有点浪费了。”

　　萧清菡摇了摇头笑道：“不一样，情报不能单一，需要相互印证才行。再说了，就算女人之间容易进行情报传递，以这个时代女性的见识和活动范围，情报的获取还是会受到很大的限制的，你那边还是需要组建一支情报队伍，可以效仿我这种模式，也可以用情报站的模式，总之不能指望我来帮你把工作都做完了。”

　　唐冲无奈的点了点头，他也能理解萧清菡的说法，同时他也觉得萧清菡组建的情报网存在很多覆盖不到的地方，尤其是涉及到军事和官府内部的情报，女性很多时候对这些情报都不感兴趣，也就容易缺乏情报敏感，漏掉很多关键情报。

　　然而萧清菡的做法自己无法复制，眼下又找不到建立情报机构的切入点，唐冲还是只能无奈的叹气：“那你说我该从哪里下手，总不现在从流民中召集那些孩童，从小学语文开始教育他们吧！”

　　萧清菡笑着点了点头：“你还别说，这个办法虽然时间很长，但还真就是最好的切入点。现在给咱们工作的流民有三万多人，孩童有数千，咱们又不是那些黑心资本家，怎么可能用孩子来工作，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开办一家学校，既能帮助流民们照顾孩子，让他们安心工作，也能顺便给咱们培养一批忠心的人才。”

　　点了一支烟，唐冲继续叹气道：“太慢了，时间上也不允许啊！教育的事情可以做，但是眼下我需要在短时间内把框架搭起来，最起码要把崇明码头和松江府之间的情报工作做好。”

　　萧清菡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那个杨桐前两天给你写信了，不是说这几天要送他家后辈到咱们这边当学徒吗？你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们杨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可好歹也是一个家族，又是松江本地的地头蛇，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唐冲微微皱眉：“那伙明显是投机，要么是来学咱们的技术，要么就是安排家族人多面下注，你觉得我敢信任他们吗？”

　　萧清菡缓步走到了唐冲身边，难得温柔的给唐冲捏了捏肩膀道：“不需要完全信任，不过也可以把他们当做可信之人来培养。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学徒可不是咱们那会儿的学徒关系，一旦双方确定了学徒关系，可以说算是一种很深度的绑定，灭十族中就包括了部分师生关系。”

　　唐冲没来由一颤，随即瞥了萧清菡一眼：“灭个屁的十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说不管杨桐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送来的那些杨家人只要是肯投效咱们，咱们就可以用。”

　　萧清菡点了点头：“没错，不管是否可信，先利用他们的身份和背景构建一个本地的情报网问题不大。你把目标定在商业上，从各种商品的价格变化开始做起，一点点培养人才就是了，其实很多时候商品价格的波动也能分析出背后的情报。”

　　这种事情唐冲自然知道，后世无数影视剧的熏陶中也经常出现这样的情节，所以唐冲倒是来了精神：“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法子，说起来你不是和长崎港那个松浦家族的女儿交流过，要不要也给她写一封信，联络一下感情，顺便也打听一下长崎的消息。”

　　萧清菡白了唐冲一眼：“这次出港的海商就有人帮我把信带过去了，你就不用操心女人之间的事情了，这方面我已经有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