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不同，徐光启完全对得起史书对他的评价，可以说从登上战舰开始，他的问题就没有停下过。

　　从钢铁如何漂浮在海面上开始，到飞行甲板材料，再到舱内灯光、水密舱门、防弹玻璃，甚至他能想到的每一个还没有在这个时代出现过的东西，他都要刨根问底的询问。

　　萧清菡算是个合格的导游，知识储备也算不错，可还是无法全部回答徐光启的问题。

　　这也是无奈的事情，说起来唐冲选择战舰的时候也只是外观控，感觉这款战舰的外观很科幻，金字塔一样的天线罩很有喜感，仅此而已。

　　而现实生活中，四个人都是普通人，最多只在当兵的时候接触过老款导弹护卫舰，而且接触的区域非常有限，指望他们能给徐光启解惑是不现实的。

　　好在徐光启也发现了这一点，以至于很多萧清菡和唐冲能够详细解释的地方，他便仔细记录，丝毫不吝啬笔墨。而那些两人无法解释清楚的地方，他也会描述外观和功能，标注好大概的原理。

　　几张纸明显不够使用个，出于对老人的尊重，以及这位在历史上的评价，唐冲主动拿出船上储备的纸张给徐光启使用，没想到老头并没有接受，反倒是从自身一衣服上撕了一块下来，直接记录在了衣服上。

　　看着唐冲和萧清菡傻眼，徐光启笑着对两人说道：“那等纸张被你们卖出了天价，能给老夫讲解这神奇的钢铁战船，老夫已然感激不尽，哪里还能浪费你们的钱财。”

　　唐冲哭笑不得的说道：“您老就别打趣我们了，不过是纸张而已，与您手里的纸张一样，拿来书写便是书本的价格，用来做票据便是票据的价格，如果用来解手，那便只有解手的价格，造出来便是用的，价格是人们赋予的而已。”

　　徐光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些道理，不过还是不要浪费的好。听说你们只有这艘船上的财产，诺大的族群岛屿全都沦丧海外，用一些便少一些。而老夫这身衣服乃是普通的松江布，这松江府家家户户有所产出，用之不竭。”

　　唐冲还想开口再劝，萧清菡却笑着说道：“您说的对，不过您要记录的内容还有很多，总不能让您没了衣服穿。这样吧，您不肯用我们的纸张记录，我便让人去取些西班牙船上的书本给您用，这样也方便您使用。”

　　徐光启笑着拱了拱手，客气一番又开始了好奇宝宝的询问，只不过眼看着进入了轮机舱，正在运行的燃煤锅炉温度很高，唐冲有点担心这老头受伤，刚忙开口说道：“正在行船，锅炉和其他部件的温度很高，您老先看个大概，了解一下运行模式便好，等船到了地方，机器停下来，您再过来仔细研究可好？”

　　徐光启点了点头，倒是没有纠结，反而是按照唐冲的描述和讲解，将三涨式蒸汽机的模型图画了出来。

　　等三人走出轮机舱，萧清菡邀请徐光启到餐厅品尝随船携带的现代食物时，唐冲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听说您认识利玛窦？”

　　徐光启微微一愣，随即便叹了口气道：“老夫认识，说起来他也算是老夫半个师傅，几何术数一道给了老夫很多启示，你们也知道他？”

　　唐冲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说起来按照时间来算，利玛窦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唐冲可不关心几何，无非是借着这个人的名字说点私货而已。

　　“我们那里的数学与西方很相似，是祖辈游历世界的时候从西方学来的，我倒不是想要说这方面的事，而是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

　　徐光启眉头微皱，拱了拱手道：“唐先生是想要老夫和利玛窦编著的几何原本？还是想要利玛窦的遗物？”

　　唐冲连忙摆手道：“您误会了，我没有那种爱好，也不是想要您的收藏，只是想要您能够答应，今天在战舰上看到的东西您尽可学习研究，却不能流传给外邦，并且您如果想要传授给别人，对方也要答应不会将这些东西传授给外邦才行。”

　　徐光启不解的摇了摇头：“利玛窦与我编著几何原本的时候并未有所保留，唐先生为何要阻碍知识传播，难不成也要学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将知识视为私产？”

　　老头说着话便板起了脸，很明显是非常不满唐冲这种限制知识传播的行为。倒不是他无法理解唐冲的做法，只是唐冲单独提起了利玛窦，算起来有些不尊重逝者，似乎在歧视他尊重的人。

　　萧清菡赶忙打圆场道：“徐老您误会了，夫君并非是针对利玛窦先生，说起来像您和利玛窦先生这样纯粹的学者，我和夫君都是非常尊重的。在我们那里，有学识，又愿意将学识分享给普通人的行为都是最受尊重的。”

　　徐光启的脸色好了一些，赶忙拱手回礼说道：“是老夫误会了，不知为何要由此限制。”

　　萧清菡戏精附体，立刻露出一副悲戚的表情说道：“先祖与西方人有过接触，他们表面上彬彬有礼，虚心求教，可一旦学会了我们的先进技术，便立刻翻脸成强盗。这等行为让人不耻，所以先祖立下如此约定，我族人世代遵守不敢逾越。”

　　徐光启叹了口气，却还是争辩了一句：“每个民族都有善恶之分，岂能因少数恶者而歧视全族啊！”

　　萧清菡道：“您是看过坤舆图的，应该知道这世界乃是一个圆球。想必也应该知道，这西班牙、荷兰等国家已经畅游了世界吧！”

　　徐光启点了点头，随即恍然大悟般说道：“老夫明白了，你是想说这世界之地总归有数，而族群却是不断增长，担心那些夷人占据世界大多土地而少了我大明百姓生存的空间吧！”

　　唐冲和萧清菡对视一眼，心里不由得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徐光启会有这样的眼光，同时也觉得以如此的见识来看，绝对与他们那个时空的徐光启有所不同。

　　如果历史上的徐光启也有这样的眼光，想来他也不会只在研究领域有所建树，以这样的见识和心胸，真要是去认真辅佐崇祯，说不定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呢？

　　见两人没有回答，徐光启笑道：“此等想法确实目光长远，不过却有失仁德。海外夷人不够百万数便自称一国，实乃小国耳。任他占据，不过是尺寸之地，待我大明外平建奴，内肃吏治，老夫自会上书陛下开疆拓土，只是时局不利而已。”

　　夫妻两人再次对视，不过这一次却是觉得脸上好像被人抽了一耳光一般，刚刚心里还在夸徐光启目光长远，没想到下一秒就来了现世报。

　　轻咳一声，萧清菡说道：“徐老目光长远，倒是小辈们杞人忧天了。不过这技术还是莫要传出去的好，免得我大明开疆拓土之时，敌人掌握了先进技术杀伤我大明将士。”

　　见徐光启表情不悦，唐冲赶忙附和道：“总要有个先后，我大明之内传播先进技术，领先了外人之后再谈传播。不说什么内圣外王，最起码要做到人无我有吧！总归还是自私点好，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小心总是没错的。”

　　徐光启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笑容中有些揶揄：“小子无礼！老夫再是蠢笨，还能不知这等道理？”

　　唐冲没有接话，心里却是对此有所保留。不知道当前这个时空与原本的时空是否一样，至少按照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的历史来看，大明在保密方面可是真的没法说，神仙来了也掰不回来，那就是个开着金库大门睡觉的主，连幼儿园那些知道把糖果藏起来的孩子都不如。

　　点到为止，再多说也没有什么意义，总归是个值得让人尊敬的老头，唐冲和萧清菡也不忍心真把这个老头扔海里喂鱼，索性只能放任，大不了真有人窃取机密的时候，凭借战舰和武器的优势去抢回来就是了。

　　徐光启的观念也有所改观，等三人进了餐厅的时候，他倒是很认真的答应了唐冲，而且看他的表情变化，似乎也联想到了大明朝廷在保密方面的问题。

　　老头对于船上的现代食物很感兴趣，毕竟人家算是大明少有的农业专家，而且还是地瓜的主要推广者之一，所以对于每一样食物，他的第一个问题都是产量和种植方式。

　　土豆、红薯之类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只不过产量并没有后世那么夸张，甚至说原始品种在种植的过程中，还有很多问题。

　　这方面萧清菡和唐冲倒是没有藏私，而是把一些后世的种植技术拿了出来，其中还包括了一些科学使用肥料的技术。

　　化工没有开启的时代，传统肥料的应用无疑是农业生产的最大助力。这方面唐冲和萧清菡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一来是大明在这个时期遭遇了小冰河时代，持续时间要到清中期，大量的人口损失会加快王朝的倾塌速度，两人来自21世纪，不管是不是同一个时空，也不会忍心让那么多华夏人饿死。

　　二来也算是发展势力的助力，有徐光启帮忙的情况下，快速推广红薯和土豆能够让更多人认可唐冲他们，无形中就能增加民心。

　　想到这里，唐冲便忍不住提出了在崇明岛上推广红薯和土豆的事情，想要请徐光启参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