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赐拿着根树枝在碳灰中拨弄着板栗,抬眼看了一眼瘦得跟竹竿似的张子维,羽扇纶巾,气度不凡。
这形象让张天赐想到一个人。
王阳明!
张天赐曾经到过龙场,在那个小县城里,他参观了阳明洞,在里面看到过王阳明的画像。
越看,越是觉得两个人很像。
此时,天赐心里也有了底,这两人恐怕是在哪儿当着官吧,不然不会这么敏感。当然,他心里也不虚,能跑到这地方来,身份不会贵到哪儿去。
自己老丈人还在朝中为官呢,怕啥?
“怎么?你觉得没问题?”张天赐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黄口小儿,不学无术,也敢妄议朝政。”张子维冷哼一声,“此税制乃前大司农,当今安南刺史张子维制定。别的老夫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自新政实施以来,天下财富流通,各地粮仓盈满,便是在京城也可尝到安南特产。遇到灾害,开仓放粮便是,何须担忧。”
张天赐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可是这天下的粮食增产了吗,现在的繁荣不过是昙花罢了,财富归根到底是劳动出来的,不是流通出来。征税征得这么狠,谁肯多种田啊,不信的话你去县里查查,看近年来收成有没有增加。”
不说普通农户,就连张天赐对农税都有些头痛,地种多点都觉得自己亏了。
“胡扯,你刚才不还说村里人能吃饱饭吗?如此富裕,便可证实新政确实有效。”
“……”
就这点追求吗?
张天赐在心里琢磨片刻,指着梁慧兰道:“二位觉着我家娘子如何?”
张子维跟不上张天赐的脑回路,愕然半晌才道:“模样倒是俊俏,举止也得体,就是身子骨有些单薄……”
“好了,打住。”张天赐将梁慧兰拉倒自己身后,“现在我来告诉你什么才叫富裕。如果有一天,像我娘子这样的身材被世人所追寻,不再以胖为美的时候那就是真正的富裕。那个时候,人们想吃肉就吃肉,想吃米饭就吃米饭,寻常人家不再为吃穿发愁,每个月都能穿上新的衣服。甚至为了不让百姓都变得很胖,朝廷还需强制推行政令让每个百姓都参加运动,锻炼身子,村子里能活过古稀之年者逾半数……”
随着张天赐的描述,二人陷入了沉思,在脑海中绘制出一幅天下大同的图景。
“这样的社稷,真的存在吗?”赵祁喃喃自语道,以前他觉得百姓能温饱,天下无战事,便是盛世,这是他能想象到的极限,历朝历代的盛世都是这样。
没想到,还能有另外一种盛世,虽然这盛世没有存在过,却被人生动地描绘出来了。
张子维觉得不现实,真要做到张天赐所说那样,那就是天朝了,不是凡人能办到的,但却不由得心生向往。
“小子既然描述得这么清楚,想必心中早有想法,怎么做才能达到你所谓的富裕,有没有兴趣和我二人说说,也好让我等见识一下?”赵祁收回心神。
张天赐一愣:“关我什么事?这不是当官的应该考虑的吗?我等老百姓,老老实实种好自己的田地就好了。”
赵祁:“……”
张子维愤怒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竖子,我观你也像读过几天圣贤书的人,岂会不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等道理,说的什么糊涂话?”
“朝廷给我发俸禄了还是少收我税了?”张天赐挺起胸膛,“我等草民,种好自己的田地就是为天下负责。”
“你你你!”张子维指着张天赐,手指发抖。
张天赐嘿嘿一笑,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有几句致富真言。”
赵祁眉毛一扬:“哦?说来听听。”
张天赐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
时间竟还有如此贱人?
“时候不早了,以后若有缘遇上再告诉你们。二位是不是把马车让一让,我要上路了,老丈人还在家等着呢。”张天赐将烤好的板栗用一张大树叶包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
赵祁对侍卫吩咐道:“还不快给这位公子让道。”
又挤眉弄眼地对张天赐道:“不知小子的佛,要几两银钱才能开口。”
“我佛岂是那种贪图钱财之人?”张天赐笑眯眯地道。
赵祁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块翠玉,不着痕迹地塞进张天赐手里:“佛不语,人可语。”
果然是狗大户啊!
张天赐捏着手中清凉的玉,不由得叹息一声,凑到赵祁的耳边:“要想富,先修路,多生孩子多种树。”
说完,赶忙拉起梁慧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生怕二人把东西要回去。
赵祁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
张子维哈哈大笑:“有趣,这小子着实有趣。”
回过味来,赵祁挥了挥衣袖,冷哼了一声:“安南果真民风淳朴,与你张子维如出一辙。”
一路上,张天赐都在端详这块四四方方的玉,通体碧绿,见不到任何杂质。
碧玉中间,一个大大的赵字,象征着玉主人的身份。
估摸着,能值不少钱,就是雕工太差,不然价钱恐怕不低于那两锭金子。
没想到出来一趟,就把自己目前缺钱的难题解决了。
临近中午,马车才缓慢地到达岭阳县城,穿过高大城墙,便来到城中。
岭阳县不大,堪堪算得上中县,平日里城中并没有多少人走动,城中的商铺除了客栈和酒肆,鲜有开门营业的。
畅通无阻地到了梁府,早有小厮在门口候着。
张天赐没想到梁家对回门还挺重视的,门口的红灯笼还亮着。
小厮高呼一声新姑爷上门了,厚重的红色大门从里缓缓打开。
六个丫鬟排成两排,在门内等候,弯着腰毕恭毕敬。
“姑爷,小姐,请随我来。”丫鬟上前领着这对新人。
梁府很大,入门之后便是院子,院子两侧种着两棵矮小的橘树,这个季节,上面正挂满了黄了的橘子。
院子里铺了地砖,因走的人多,被磨得光滑如镜面。
走进大堂,张天赐看见了自己老丈人和丈母娘,正襟危坐,面色严肃,看不出是喜是忧。
敬茶!
改口!
一系列程序之后,梁慧兰便被娘亲带着来到后院,脚刚踏进院子,一道人影扑了上来,两只白兔落入怀中,那女人故意在梁慧兰耳边吐了一口气:“我的宝贝姑娘,你不在的这两天,姨娘可想死你了。”
“姨娘!”梁慧兰用力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娇嗔了一声。
扑上来的女人名为王圆圆,梁慧兰父亲的二房夫人,比梁慧兰稍长几岁。
被梁慧兰推开,她提了提滑落下去的轻纱,眼睛一眨,便含上泪,装作委屈的模样,揉了揉眼睛:“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抛出去的水,这才多久,就跟姨娘不亲了。”
“王圆圆,你够了没有,还有下人在这儿呢!”站在梁慧兰后面的母亲,面如寒霜。
“哦,对喔!”王圆圆立马站正,左右看了一眼,拉上梁慧兰的手:“我们去屋里谈。”
说着,扯着梁慧兰进了闺房,搬来两张圆凳子,让梁慧兰坐下。
梁慧兰的娘亲不声不响地跟进来,倒了一盏茶。
“来来来,快跟姨娘说说,你们那个了没有?”人才刚坐下,王圆圆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梁慧兰的脸霎时间浮上红霞,红到了耳根子,装傻道:“什么哪个?”
“就是那个鱼水之欢、天人合一、天伦之乐,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