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因为信息的不对称,对于同一件事,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张天赐以为钱有富爱子心切,想通过自己保住儿子的命。
梁慧兰却觉得钱有富此举的深意并非给张天赐送钱财,而是寻求庇护。
这是城中富商喜欢采取的手段,给有些势力的家族服务,避免钱财全被人侵吞了去,还能把生意越做越大。
钱有富在经人提醒后,恍然察觉,从一开始见到张天赐就是个局,张天赐既然能将奄奄一息的钱平安救过来,自然也能让张平安悄无声息地死去。
七里寺的杂役格外开心,回山的路上,轻快地吹起口哨。他体会到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尤其是钱有富在他面前吓得颤抖的时候,仿佛自己就是佛祖重生,世间所有人都应该膜拜自己。
当然,这只是错觉,他是当不成佛的,佛要剃度,要每日诵经,哪有他这般轻松自在,弘毅法师才是佛。
契约是梁慧兰起草,清秀的小楷让人赏心悦目,对于能把每个字都能写得跟打印一样的人,张天赐打心底里佩服。
按下手印,张天赐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想过自己肯定能挣大钱,等把玻璃、水泥、化妆品这些东西搞出来,他想不挣钱都难,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一大笔资金。
等钱有富退下,梁慧兰收起契约,脸上酒窝浮现,从现在开始,她不用再为银钱的事担心,粮食也不会缺。
明年开春,以张天赐的名义接济一些穷人,找人在酒肆街头宣扬一番,完全可以把张天赐打造成大仁大义之人。
接下来,只须让郎君让练好字,再学上一些诗句经书,明年进书院妥妥的。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张天赐见她发呆,用力在梁慧兰额头上弹了一下。
“郎君!”梁慧兰柔柔地轻吟一声,眼睛微眨,楚楚可怜地看着张天赐。
这才正常了两天,又犯病了。
张天赐有种不妙的感觉。
“来,郎君你坐下。”梁慧兰绕到张天赐身后,手落到张天赐身上,将张天赐按在凳子上,又斟上一杯茶,“郎君请喝茶。”
权钱是最好的性奋剂,梁慧兰不会被这么一大笔钱财刺激到了吧?
“郎君今日劳累了。”梁慧兰将茶递到张天赐嘴边。
“我不累!”张天赐急忙否认道。
“不累?”
“真不累。”
梁慧兰把茶轻轻放回到桌上,转身将笔墨纸砚摆出来,笑吟吟地道:“既然郎君不累,那就趁着时候还早,再练练字吧!”
“……”
其实我很累!
张天赐很想高呼,一天忙下来,手脚酸软。
“那个……明早要早点去田里,今晚必须休息好,不然没力气干活。”
梁慧兰一把抓住张天赐的手臂,轻轻摇摆一下,嘟着嘴看着张天赐:“郎君,就练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好不好?”
喂,你是大家闺秀啊,怎么能撒娇呢?
张天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不好嘛,郎君?”
靠靠靠,受不了了。
“你打住,我练,我练还不行吗?”张天赐只能松口。
“那妾身去给郎君磨墨!”梁慧兰抱起砚台,跑出去给张天赐研墨,小脸上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果然,姨娘是对的,男人很好说服,只要愿意示弱。
翌日,天色微亮。
河岸上聚了不少村民,河水哗哗流淌,也难掩嘈杂的讨论声。
官老爷的公子今天要下田犁地,多少人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难见到。
官就是官,民就是民。
从前哪有这些事发生,官老爷的子孙后代,永远都是官老爷。虽然自从顺帝开科举以来,普通人也有机会考取功名,但这三十年来,又有哪个平民百姓真的靠着科举当上了官呢?
凭什么张老爷犯了那么大的罪,张天赐还能过得比他们这些人还好。
不少人都想看看,所谓的张家公子,跟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有什么不一样?同样是两双手两条腿,凭啥他就能富贵一生,难不成他能比我们多耕半亩地?
官老爷的脾性他们是清楚的,连锄头都不会挥,每年开春的时候只会装模做样地来挖上几锄头,还要逼着他们夸上几句,实际上却连村中八岁孩童都不如。
不少人已经能预料到张天赐在田中劳作的情形,只怕是连牛都不会赶。
天色渐渐明亮!
“这张公子到底咋回事,哪有天亮了还没到田间的农夫?”有人起哄高呼道。
“人家公子哥能跟我们一样吗,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管的着。”
“不过,孙知县可是颁布了告示,听说了没有,岭阳县域内,不能有一片荒地,被发现有地不耕作者,杖五十,无论富贵。”
“你们说孙知县和张知县谁更厉害点?”
“你说呢,张知县再厉害,现在不也只能埋进土里?”
声音戛然而止,一头黑色的大牛从远处缓慢走来,钱有富带来的两个小厮抬着重重的犁紧跟在牛后面,接着往后,才是张天赐一行人。
“张公子,为何今日这么多人在此?”钱平安小声在张天赐身旁问道,或许是因为同龄的原因,他对张天赐没有那么生疏。
“不知道,别管他们。”张天赐也不明所以,“可能是他们的农活已经忙完,闲得无聊。”
牛拴在河道的柳树上,犁扔在田里。
田间堆着稻草,要把这些稻草集中在一处。
张天赐亲自上手搬稻草,钱有富也不敢站着不动,急忙上前帮忙,一把年纪了,在田里跑得飞快。
几个小孩子围到犁边,用脚踢了两下:“这什么玩意儿?”
“不会是犁吧?”刘大宝也跟着上前,看着这个奇奇怪怪地东西,不确定地说道。
左右看了一下,除了这玩意只有一头牛,才确定地道:“他没有带犁过来,看样子肯定是犁。”
“可是哪有犁长这样子的,能犁地吗?”小孩摸了摸脑袋。
刘大宝用力一下拍在那小孩脑袋上,嘿嘿一笑:“不能犁地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