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几匹马奔驰在草原上,在阳光的照耀下,远处的金拦河显得波光粼粼,阳光落在上面有如碎金。朱辰冶默躺在草地上,望着天边几朵流云阳光下慢悠悠地移动着。风吹草动,柔和的风随意地变换着云彩的形状,一会是骏马,一会是旗帜,还有一朵云层像是少女窈窕的背影。
娜仁抱着双膝,坐在他的身旁,偷眼看着躺在他身旁的少年。朱辰冶默是中州人,眉宇挺拔,一对轻薄的唇泛着淡淡的红色。中州人的长相和北漠人相较起来,更显的温润。而朱辰冶默的长相是中州人中较为阴柔的,因此看起来像是一个文静的女孩。
朱辰这个姓氏在中州十分罕见,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北漠州崛国国主,朱辰朔。而朱辰冶默,便是朱辰朔的二儿子,崛国世子朱辰煜明的弟弟。
娜仁是朱辰冶默女奴,因为和主子关系很好,经常会跟着他一同出去玩。在他们的身后,远处的草坡上,朱辰冶默的伴童塞纳和达亚,他们正在草坡上赛马。在人域,贵族子弟都会有自己的伴童,简单来说就是同伴朋友。到了上学的年龄,伴童会跟着主子一同去学习,当主子成年之后,这些伴童会充当着门客的角色,必要的时候还会为自家主子出谋划策。
塞纳和达亚是北漠十六部族中,阿喀部和特木尔部族长的儿子。朱辰朔选定塞纳和达亚当自己儿子的伴童是有预谋的,在北漠,有许多不足对他们中州人的统治有所不满,给儿子选定两个最大的部族族长的儿子,是在拉拢他们,以备不测之时可以当作靠山。
“殿下,听家里巫师说,过了这金拦河便是妖族的地域哩。”塞纳偏腿下马,牵着马跑到朱辰冶默的身边坐下,伸着手指指向金拦河的方向。
“百妖坊么。”朱辰冶默坐了起来,双手合拢按着膝盖。
朱辰冶默很喜欢听人族妖族魔族属神族的故事,他曾幻想过自己活在三域混战的时代,看着弑神者将神王诛杀在王座上之后,向着满天属神宣战。想象着弑神者献祭自己的双眼,打造出八把斩杀能够一切生灵的刀剑;想象着他挥舞着八把刀剑向漫天沉雷发起猛攻,这样的场面该多么的精彩壮烈啊。
“塞纳,你说,从咱们平阳城到啸雷山,骑马要几天?”朱辰冶默抬起眼,去看牵着马站在河边的塞纳。
塞纳是阿喀部族长的儿子,个子高高的,和其他北漠的孩子一样,他也强壮的像是一匹小马驹。塞纳摸着自己的红马,他很喜欢这匹马。因为这是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父亲说他已经长大了,要成为草原上最勇敢最强壮的少年。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哭泣了,他每天都在练刀、骑马,他要成为草原上最强壮的男孩,然后保护他的朋友们。
“殿下,这啸雷山在咱们北漠的最北端,也是整个人域的最北边,据传属神族灭亡以前在那里设置了边界线,凡是踏足此地的生物都会死于天雷。”塞纳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他是这些孩子中年纪最大的,自然要比其他孩子懂得多一些,“这传说大家都知道,曾去啸雷山探险的人去了就没回来过,所以谁都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总之,一路往北走就能到了吧。”朱辰冶默说。
“殿下,您就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这北漠草原这么大,就是是我父亲阿查将军也没走完过,方圆百里全是草,没走多远就迷失方向了,就不要想着去什么啸雷山了。”塞纳作为他们中最年长的孩子,心智上也比其他孩子成熟许多。
“只是想象一下而已。”朱辰冶默看着河对岸,沉默着。
塞纳的红马饮完了水,愉快地打着响鼻。他松开了缰绳,他的马很温顺,即使是放开了也不会乱跑,所以他才放心地坐在朱辰冶默边上。
四个孩子坐在河边的草坡上,风吹草动,一层一层的草摇曳着看起来像是金拦河水面上的涟漪。朱辰冶默清澈的眼睛望着对面,其他孩子各自玩着自己的事情。塞纳空手操演着昨天刚学的刀术,沉默寡言的达亚干脆躺倒在草地上晒太阳。而娜仁,则和朱辰冶默看着同一个方向。
朱辰冶默经常会像这样,忽然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很多时候塞纳和达亚并不明白这个主子到底在想什么,看起来他总是满脑子古灵精怪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把心思藏的很深。
“前些日子,世子告诉我,要打仗了。”沉默了许久,朱辰冶默说。
其他人心里都不由得一颤。
“世子说在我们的南方,南岚州的一个叫做彭千焕的人带兵攻打帝都,听说现在已经出发了。”朱辰冶默看了他们一眼,“南岚的诸侯们想要阻止他,但是他的军队势如破竹,连衡国的天林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殿下,皇帝陛下一定能打败彭千焕的。”娜仁急忙说。她也听说彭千焕进军帝都的事情了,也知道衡国的天林军是炤朝军武中最强大的存在。连天林军都败在彭千焕的手下了,可以说整个天下彭千焕已经唾手可得了。她知道朱辰冶默在担心天下易主的事,但去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其实大家都清楚,天下一旦易主,他们自己的性命都难保。更不用提该去怎样安慰别人了。
“不,”谁知朱辰冶默立刻否定了她,“我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在这草原上,有人已经起了反叛之心,我害怕以我自己的能力,无法保护你们。”
他站起身来,几步登上草坡。在那草坡的上面,他的那匹白色的小马正在等着他。朱辰冶默灵活地骑上小马,抓起缰绳准备离开。
“殿下!”他们伴童们追了上来,塞纳小跑到他的跟前,抓住了他的缰绳。
塞纳看着这个眼神清澈的中州孩子,急忙说:“不是还有银狼军在们,那些反贼肯定会死在银狼军的铁蹄之下的。”他吞了吞唾沫,继续说,“还有我和达亚,我们两家会永远跟随您和国主大人的。”
“不,塞纳,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朱辰冶默端坐在马上,低头看着他们,“我的意思是,未来若有不测,你们就离开吧。草原的战争实在太过残酷,你们只有离开了,才能活下去。”
他的伴童们看着他,目瞪口呆。
“而且,自很多年以前,银狼军的热血已经从我们朱辰氏的血脉之中,消耗殆尽了。”他丢下这句话,一抖缰绳,甩下他的伴童们,绝尘而去。
在扬起的烟尘中,沉默的达亚看着自己的脚尖,思索着他刚才的话。他总觉得,殿下的话语里,透着无穷无尽的血腥气。
塞纳看着朱辰冶默离去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朱辰冶默的眼神深邃到连他也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