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默默记下高嫣的招式和讲解,然后从这天起,开始了五行力量的修习。
但是,就算她天资过人,一连几天下来,别说流金斩,就是举火烧天,也是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招式像模像样,效果如何,心里没底。
“没办法了,找师父去。”王芳不想耽误时间,果断去了鹤鸣堂。
宋青萍还在撰写整理那些著作,王芳行礼后,问道:“师父,我有些不明白,比如说,开着天眼也会失明吗?”
宋青萍笑道:“首先,施展五行技能需要抽调大量真气,这就会短时间内破坏目标的五行平衡。
比如火刀客抽调火系真气施展举火烧天,打击目标的五脏。而五脏,心肝脾肺肾,都是和眼睛相关联的。
像心,它为眼睛供血,有血供养,眼睛才能维持视觉。一个普通人,如果供血不足,眼睛就会视物昏花。如果气血中断,甚至会猝然失明。
同理,肝气足,眼睛才能辨色;脾气上升,视物清明,胞睑肌肉开合自如;肺气失调,眼睛昏暗不明;肾气足,思维灵敏,目光敏捷;胆气足,濡养眼瞳,等等。
所以,修士是绝对不允许对普通人出手的。
其次,天眼和天眼通不同。比如佛陀十大弟子中阿那律号称天眼第一,这说的是天眼通,是一种神通。
这阿那律和孔夫子的弟子宰予差不多。宰予有次白天睡觉,被孔子发现了,于是骂他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
阿那律也是,佛陀上课他打瞌睡,结果被骂了一通。他感到很羞愧,于是努力用功。可是日夜用功,过度了,眼睛就瞎了。佛陀于是教他金刚照明三昧,阿那律终于证得天眼通。
但是,神通靠定力维持,即便修士也很难吃饭穿衣念念都在定中,所以平时阿那律缝补衣服还是要人帮忙的。
天眼呢,五眼之一。五眼,肉眼、天眼、慧眼、法眼,还有神眼,佛家叫作佛眼。
神通,一般要修到第四禅天的四禅定才能获得神通。而五眼,可以修得,也可以是报得。比如出生在天界的人,天生就有天眼,可以内视、透视、遥视和微视。
但这只是眼睛的功能,叫作开天目。用佛家的话说,那只是净色根,不是神通。神通的神,是指的元神。元神的功用,浩大无边,就像禅宗六祖说的自性本自具足。修炼,只是把这自性和功用彰显了出来而已,明白了吗?”
王芳点头,这么一说,果然就清楚了。所谓净色根,后世也叫作视觉神经系统。所以,即便是对方开着天眼,受到自己火系真气冲击,一样会出现短暂失明。
宋青萍又道:“你先把举火烧天练好,然后再来找我。”
王芳于是继续练习举火烧天,这一次有了宋青萍的指点,进展迅速,一天天下来,举火烧天慢慢成熟。
不过,有一天,王芳没去找宋青萍,反而和高嫣打了声招呼,跑去了静室。
高嫣急得在后面大喊:“你这丫头,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搞什么呢?”
原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炼,王芳的下丹田终于开始质变,此事关系重大,她当然要放下一切。
王芳盘坐后,内视这枚显出行迹的金丹。此丹随着她的心念,时隐时现。
功夫到此,就是金丹大成,如能再进一步,下一阶段便是化神期,也叫作炼神期。
王芳首先温养大药、巩固丹形。
她让金丹在下田和肚脐之间不断升降,升的时候意念向下田中心聚拢,降的时候向下田外围扩散。如此,一个周期便是七天,每天起码一个时辰。
当某一刻忽觉眼帘前有光闪过,而大药涌动,双肾如煎,齿动鼻搐,还有耳鸣,这便是六根震动。
于是,意念微微向三岔口和尾椎骨一转,开始运行周天,直到降入中丹田,封炉静静守住。接着再左升右降运行周天三次,便收功。
接下来便是炼药,用元神之光寂照中丹田,进行温养。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某一天,正在修炼,王芳忽然觉得两脚的脚心涌泉穴出现了两股气力,然后这两股动气又同时上升,直奔三岔口和尾椎骨,再冲,到夹脊关慢慢停下。
“这莫非是庄子说的真人呼吸以踵?”王芳只感全身温热,如饮醇酒,脑中不自然地闪过这一念头。
所谓真人呼吸以踵,是相对常人呼吸以喉,也就是呼吸直到喉咙打转来说的。修士是一个呼吸,就是一个大循环,从脚到头,遍布周身。
王芳也不管它,只待它缓缓地蓄力。
不久,两股气终于冲过夹脊关,然后左右分流,沿着两条手臂直达掌心劳宫穴。然后,又是蓄力,接着再合流之后上升到脑后玉枕关,此后在头顶稍稍停留,便像识途的老马,一路向下,回到中宫黄庭。
至此,大周天打通,大药充满了中下两个丹田,真炁诞生!
王芳寂然不动,继续寂照这一片两田相连形成的空虚之处。在这种状态下,自有气机自然运行,一连运行了七个周天后,只觉口中津液甘甜,隐隐有鹤鸣九皋之声响起,顿时一吞而下,进入中田。
如此这般的七周天,一共运行了九次,王芳吞下了九口丹液,终于开始收功。睁开眼睛,转左升右降,把丹封于炉内。
至此,她已经算是打通大周天,初入化神期。
化神期,不止是要关注金丹的壮大,更要注重胚胎的灵识,否则就会死胎,功亏一篑。而如果一切顺利,便圣胎成婴,进入炼虚期。
静室内,王芳眼皮一抬,微闭的双眼全部睁开。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慢慢起身,走出了门。
门外,宋青萍和高嫣早已等候多时。
高嫣瞧了瞧,然后拉着王芳的手,笑道:“厉害,十一岁的化神期,比起先生当年也不差了。”
宋青萍则是含笑点头道:“还须戒骄戒躁。”
她们都没有多问,为什么王芳如此之快晋升了,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见识。
信任,因为这涉及王芳的秘密。一般来说,每一个修行阶段,都是分初期、中期和后期,最后从后期突破瓶颈进入新境界。此中,想要突破瓶颈其实还是最难的。
但是王芳恰好相反,上一次她从炼气期晋升丹基初成一共用了三个多月,然后这一次进入金丹后期用了将近一年,但从后期晋升化神只用了十数天!这里面显然有什么秘密。
见识,因为她们听过见过太多的事情。比如瞿童,得到仙人遗留,一下子就飞升了,你找谁说理去?
她们没问,王芳自然也不会多嘴。实则,她这种现象并不少见,说起来,这属于改换门庭的快速突破。
比如说,当年佛陀在世的时候,很多外道改信佛教后,很快就成了圣者。而宋代以后,道教金丹术盛行,不少道教宗师原本是信佛的,后来弃佛入道,也晋升奇快。
其实,这就是一种转益多师,或者突破了门户之见的效果。而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定力强大!
当他们是佛教外道时,空有定力,三观不足。一旦改换三观,立刻飞跃;当他们是佛门弟子时,空有见识,定力不足。一旦全心修定,自然境界飞跃。
所以,释迦摩尼对修行的总结是对的,修行就三个字,戒定慧。其中戒是基础,慧是归宿,而定力就是桥梁和核心,更是发动机!
王芳以前学佛,今生修道,当日在瞿童洞前反复思量,最后以四禅八定为下手处,的确一击中的。
当然,修定并不容易。除了身定,最难是心定。所谓打得念头死、许汝法身活。心安之处,即是吾乡。
当年禅宗二祖遇到瓶颈,说他心里不安。达摩说,把你的心拿来,我帮你,二祖言下大悟。一句话,一个感悟,就能成为圣者!何况突破一个金丹后期的瓶颈?事实上,宋青萍和王芳密谈后,也成功突破到合道后期,都并不奇怪。
不管是和尚,还是道士,其实都是修士,只要坚信宇宙的真理只有一个,真理则不管你是谁,你触碰到了它,提升境界自是必然。这就是王芳的秘密,说穿了并不神神奇,只要你积累足够,成功总是属于有准备的人。
王芳分别行礼问好,又向四周打量。但见寒风凛冽,而积雪虽在,脚印却有消融之象,顿时好奇道:“看这样子,莫非已经过完年了?”
高嫣笑得前俯后仰:“过年?你这一进去就是两旬,年夜饭都没赶上,好在还在正月里,我给你留了馄饨。”
王芳感叹,真是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过年都没赶上。
宋青萍道:“你先去吃点东西,回头再来找我。”
修士行功,以禅悦为食物,并不觉得饿,但说白了只是精神食粮,这下意识重回世间,肚子便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高嫣的馄饨其实就是饺子,早已备好,只需要下锅去煮一煮。
唐朝五代的饺子并不叫饺子,而是馄饨或牢丸。馄饨好理解,牢丸则指蒸饺。大概饺子破了皮,那就是包的不牢了。
王芳吃饱喝足,摸了摸肚皮,告别高嫣,又去找宋青萍。
宋青萍拿出一封书信和一个小盒子,道:“一会儿你去找丁观主,他以前便主修火刀客,可以指点你得到流金斩的精髓。”
王芳接过一看,书信是密封的,看不到。打开盒子,则是闪出一道光,原来竟是一锭黄金!
宋青萍道:“师父只有一个,但师傅却可以有多个。转益多师是汝师,这样才能学到更多东西。不过,师傅钱却是不能少的。”
王芳心中感动,尴尬道:“还要师父破费,徒儿真是羞愧。”
宋青萍笑道:“身外之物,何须挂怀。”
王芳想了想,又有些不解,暗道:“凭师父和丁君宝的关系,送了礼金便已足够,为何还要修书一封?不会又有什么猫腻吧。”
宋青萍瞪了她一眼,道:“你以为谁都能让丁君宝教授火系刀法么?他几十年前就转职了。”
王芳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什么?”
通过这段时间的修炼,王芳知道,一个修士一旦确立了主职业,便几乎不会考虑改换,因为花费的心血太多。一般都是到了炼虚期,修士们才会考虑第二职业,但第二职业也只是辅助。
宋青萍怅然道:“真正的原因没谁知道。我只知道丁家在楚国颇有些权势,丁君宝有个弟弟现在还是天策府的高官。
丁君宝年少时也是天资卓绝,文武双全,名气不小。后来为了修行,他四处参学,最终拜在衡山那个老怪的门下,一身刀法堪称惊艳。
但不知什么原因,有一天江湖上忽然传出消息,丁君宝居然成了衡山弃徒,被他师父逐出了门派。
你也知道,拜师之时,分环破券,上告诸天,师父终生只能有一个。丁君宝和师父绝交,这是何等惊人的消息。
但奇怪的是,丁君宝没有说明原因,那衡山老怪居然也没有对外公布什么原因。
这样,也给了丁君宝翻身的余地。丁家不仅有些权势,丁君宝的品德也一直为人称道,简言之,姓丁的比较迂腐,不大像做坏事的人。
那时候我正在长沙的南浦和昭山一带,距离城市中心很有些距离。有一天,丁君宝忽然找到了我,说他是长沙鹅羊山道观的观主,但修为浅薄,想向我请教祭司的修炼精髓。作为回报,他会尽量周旋好我与马家的关系。
我当然并不需要他帮我改善与马楚的关系,但这鹅羊山也是道教的洞天福地之一,位于长沙北郊,距离城市中心很远,到我这里就更远了。我看在此人真心请教,言行颇似君子的份上,还是倾囊相授。自此我和他相识,建立了一些交情,而这也是我后来到桃源观的原因之一吧。”
王芳早就知道宋青萍和丁君宝颇有交情,原来背后隐着这么一段往事,她好奇道:“师父没问他离开衡山的原因吗?”
宋青萍哼了一声:“他不说,你觉得我会主动问一个晚辈的隐私吗?”
王芳笑着摸了摸鼻子:“倒也是。不过照这样来看,我去请教刀法,便是在揭他伤疤,似乎有些不妥。”
宋青萍却挥了挥手:“不妥也得妥,去吧。”
王芳带着书信和金子往外走,一路上不断盘算怎么向丁君宝开口。可是想来想去,还真是找不到什么好借口。明明人家都不练刀了,你还非跑去请教,这不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嘛。何况,那还不是一头牛,而是一个大型丛林的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