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芳推演完毕之时,张济洁的故事也到了尾声:“你知道吗?张是我养父母的姓。我其实姓向,我的生父就是向柏林,母亲春巴冲。”
王芳顿时目瞪口呆,虽然一早就觉得这小姐姐美丽而率真,没想到还真是一个少数民族姑娘。只是,她的父母到最后显然早已翻脸,其身世令人可怜。
她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道:“那你这次来,是看望你养父母还是生父呢?”
张济洁摇头道:“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母亲尸骨无存,当年就无法寻找。那时候,我师父不知在五溪寻找什么东西,先是在南江收养了我师兄,后来又出现在北江,然后看我养父母年事已高,而我资质尚可,便带走了我。这一次来,却是想了两年,因为两年前生父就去世了,而我当时很矛盾,并没有前来。。。。。。”
王芳这次终于明白了张济洁说的私事是什么了,于是安慰道:“师兄节哀顺变,人之一生,免不了这些恩怨情仇、爱别离的苦。好在师兄境界高深,早已渡过苦海。”
张济洁却展颜一笑:“没事,这两年我早想通了。只是我道教始终扎根于世俗,则为人子女,不管如何,终归还是要去坟上洒扫超度一番,以表孝义。
好了,那你现在还想去哪儿看看呢?我可以陪你,咱们慢慢往龙山去即可,生父的坟墓在那边,距离缉私的汇合点也不远。”
王芳往四处看了看,笑道:“我啊,也没有什么目的地。不过既然来了,又还有时间,咱们不妨随意走走吧,我对永顺还是很好奇的。”
于是,接下来,二人便信步在永顺的大地上漫游起来。
永顺这名字,一般以彭氏到溪州后,确立了永顺州为得名之始。实则,二十多年前,马殷打下了常德后,就把雷氏的武贞军改名为永顺军,第一任节度使就是张少敌的父亲张佶。
张佶很快就去世了,继位的是马殷的弟弟马存。史载,后梁乾化五年,刘岩逆妇于楚,楚王殷遣永顺节度使存送之。就是说,915年,南汉的高祖刘䶮到楚国迎亲,马殷派弟弟永顺节度使马存给侄女送亲。
总之,历代统治者因为无力处理好民族关系,不断遭遇反抗,于是湘西地区很多地名也就多了化、顺、安、靖等字眼。
那么,五溪地区是否真的就是天生反骨呢?非也,不过是官逼民反不愿屈服地无奈做了硬骨头罢了。
所以,王芳在游历之中,感慨良多,有些事,有些话,真想和张济洁大声畅说一番。
以这永顺县来说,这就是八百年土司王朝的一个中心。那么,就以土司制度的顶峰明朝来说,永顺人做了哪些不为人知而又值得后人缅怀的大事呢?
当时,整个五溪和周边,一共有四个大的土司势力。最强是鄂西的荣美土司,田氏;第二是永顺,彭氏;第三是保靖土司,彭氏;第四是桑植土司,向氏。
当然,旁边还有酉阳土司,属于冉氏,势力和永顺土司差不多。而且这实力也是经常有变动,争夺土地的纷争很激烈。比如向氏,其实从芙蓉镇到桑植都是他的,不能说他真的弱。
这些土司,其实往复杂说,其实彼此都是亲戚,因为互相联姻,往往一个土司王除了正妻之外,还会有三到四个妾,都是其他土司王或长官的女儿。反而有时候,甚至上百年,像以彭师裕为祖的永顺,与彭师暠为祖的保靖土司,这两家反而像仇人一样打来打去。
这且不管,单说嘉靖帝时,倭寇肆虐我东部沿海,为此而伤亡的百姓就有几十万人。在这场抗倭大战中,后人一般只记住了戚继光和俞大遒的名字,其实,很多学者查阅资料后发现,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恰好便是五溪的这些土司王和子弟。
根据统计,明嘉靖年间,永保土兵应调奔袭浙直沿海御倭至少6批次以上,调动兵力6万人以上,参加大小战斗数十次,战死沙场的有一万多人。
此中,永顺的土司王彭翼南最为引人注目,因为他才18岁,却英武果敢,杀掉了徐海,倭寇自此便逐渐消亡了。只是说,胡宗宪当面是高度表扬,一转身,给朝廷的折子就是他们自己领头功去了。
实则,不仅是彭翼南,五溪土司们在抗倭中可谓倾巢而出。比如彭翼南的爷爷彭明辅62岁,也去了。而保靖土司的彭荩臣,带着他20岁的儿子也去了。荣美土司田九霄的爷爷田世爵80岁,也奔赴战场,并病逝于战地。而桑植向氏、酉阳、镇溪等土司,前后也派了四万人参战。
王芳甚至从他们的战斗模式,似乎看到了当年彭瑊如何带人打败了吴著冲:彭氏的武器主要是钩镰枪和弓箭,防御时用盾牌。其阵法,一般用锥形阵或宝塔阵:第一排1人;第二排3人;第三排5人;第四排7人;第五排8人,其余人机动或后援。当第一个人被杀后,第二排补上一人,以此类推,像一把锥子往前推,杀得倭寇胆寒。
除了抗倭,五溪子弟甚至还出山海关、四次援辽作战,以身殉国数千人。
实则,即便是圣人,对这些五溪子弟也赞不绝口。比如彭翼南的父亲、爷爷和曾祖三代人追随王阳明平南赣、擒宁王和定两广。而王阳明除了给他们个人赠诗,还写了一生中唯一一篇战斗祭文:“人孰无死……今尔等之死,乃因驱驰国事,捍患御侮而死,盖得其死所矣……真无愧于马革裹尸之言矣。呜呼壮士!尔死何憾乎……”
或许,彭氏子弟虽早已是土家族人,但一直记得自己祖上本就是汉人,甚至还是进士,所以对心学和理学才那么认真,这在其他土司身上是看不到的。
永顺县的东部是沅陵,南面是保靖和古丈,西部隔着龙山县的林莽地带与鄂西相接,北面和桑植接壤。那么,说到贺总和红二方面军,怎么可能少得了永顺人的身影,那才是不得不说也不能忘记的往事。
简言之,1934年长征前的红军,总司令:朱总;政委:周公;参谋长:刘帅,旗下一共十大军团:
第一军团:林总;政委聂总;参谋长左权;长征之左前锋;
第二军团:贺总;
第三军团:彭总;政委滕代远因赴苏未参加;长征之右前锋;
第四军团:徐总;
第五军团:董振堂,长征之后卫;为打通去苏的通道,向北和向西作战,1937年在甘肃被马步芳所杀。后,彭总指挥西北野战军为其复仇并连通新疆;
第六军团:萧克;
第七军团:寻淮洲,最年轻的军事天才,比林总还小五岁;参谋长粟裕;
第八军团:主任为罗帅,湘江战役后仅余千人,进入湖南后并入红五;
第九军团:罗炳辉,《从奴隶到将军》的原型,在陕北病逝;
第十军团:刘畴西,独臂将军,黄埔一期。
长征当然不是儿戏,因此,像1934年7月,红七就奉命改为北上抗日先遣队,向东运动,并于11月与红十合并重组。受左倾影响,寻淮洲被降为师长。后来,红十改为***为首。
不久,红十看到敌人一个旅过于前出,想打一场伏击战。不想,有战士贸然开枪,变成阵地战。而且随即发现这是老蒋嫡系,旅长王耀武。在阵地丢失的情况下,未受重用的寻淮洲毅然夺回阵地,但腹部中枪,第二日牺牲。这两个军团,除了粟裕带八百人受命突围,大部牺牲;刘畴西与***均被俘并被杀害,徒留一册《可爱的中国》流传后世。
而红六接到的命令是率先西征,他们1934年8月出发,经过湖南桂东县,10月到达贵州。由于遭到贵州24个团包围,于是进入酉阳。正好贺总通过报纸有所判断,早已接应而来,两个军团10月26日在酉阳县会师。
也就是说,长征前,红军已有多项安排,或者牵制,或者迷惑,或者留守等等。比如留下以项英和陈毅为首的万余部队和三万伤员打游击,还包括瞿秋白、何叔衡、毛泽覃等,甚至差点留下了老毛和刘帅。
而湘江战役后到1935年11月,红三并入红一;红七和红十只剩粟裕千人;红八红九撤番号,于是,十大军团重编为三个方面军:中央红军的红一方面军;红四的四方面军;还有就是汇合后的红二与红六,亦即红二方面军。
红二和红六汇合后,一共7700人。按照三人团的指示,他们应该分开行动,红二留在黔东发展,红六要打出一个从吉首到凤凰和松桃的新苏区。但贺总等根据实际情况,没有分散兵力,决定一起行动,并把目标选在了澧水流域。
11月初,他们从酉阳县进入咸丰县、来凤县,再过酉水,进入龙山,于11月7日拿下了永顺县城。
此时,鄂军在津市和澧县开始设防,湘西王陈渠珍万余人尾随而来。贺总经过分析,决定打一仗。办法就是边打边撤,先弃城,向北走,示敌以弱,设伏歼灭。
那些伏击选点,王芳一一走过,首先是永顺城北的矶岩,第二点,掉井岩,都不行。最后,选在了永顺城北九十里的龙家寨十万坪。16日下午,敌人两个旅进入口袋阵,一个后卫旅随后而来。两个小时后,红二打掉了这三个旅的大部、俘虏两千,重新回到永顺。
同日,他们接到中央指示,成立湘鄂川黔边省委,弼时为书记,贺总、夏曦、关向应、萧克和王震等为委员;又成立军区,贺总为司令员、弼时为政委。
11月28日,湘江战役正式打响。
11月24日,红二拿下大庸和桑植,构建了一个新苏区,并接到牵制敌人、拿下沅陵,向常德和桃源方向游击的命令。
12月7日,红二袭击沅陵,遇到4个团抵抗,没有成功,于是顺沅水而下,攻击常德和桃源。老蒋闻讯,急调鄂军独34旅来布防。16日拂晓,红二突袭桃源以北的梧溪河,敌兵大溃。
中央红军突破湘江后,于12月10日攻下通道县城,召开了7人会议。博古李德要按原计划与红二汇合,但老毛反对,提出西进贵州。九天后,三万红军出黎平、入遵义。
留在湘西的红二,自1935年2月起,遭到老蒋80多个团的围攻,进入反围剿时期,并一共歼灭了敌两个师和师部两万余人,于这年10月亦开始长征。1936年6月,与红四汇合。7月初,红二军团、红六军团和红九军团一部,正式组成红二方面军。10月,在甘肃会宁与红一会师。抗日后,改编为八路军第120师。
这一支部队,当然很多永顺和龙山等县的子弟。红军是他们利益的代表,都积极参加。新苏区在永顺塔卧镇,有8万群众积极加入,后来牺牲万余人,走出166个开国将军。在桃源之战时,有一家父子三人参加同一场战斗,同时牺牲。而有的参加长征到达陕北,有的在抗战时受伤接受过白求恩大夫的手术,他们为压在三座大山下的民族解放事业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
那都是一条条鲜活而不屈的生命,不是一个个枯燥的数字,或许后人不该轻易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