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年春
皇帝姬煜在未央宫里召见了侍从官臧信。
坐于大殿主位之上的姬煜看着臧信走进大殿时的步伐沉稳、神色坚毅,心里对其的第一印象颇为认同。
臧信走到主座的台阶下然后作揖道:“臣臧信拜见陛下”。
“嗯”,姬煜点头,“坐吧”。
“诺”,应完,臧信选择右侧的坐垫坐下。
“朕曾听朝中的大臣说你‘坚韧不拔、心胸开阔,又以信待人’,今日一见,信了几分”
刚坐下的臧信听完这话心里有些惊讶,合手抬起答道:“陛下缪赞”。
姬煜点点头然后说:“朕知道你出身商人世家,家中的老人曾经跑到过塞外,如:乌孙、大夏等地”。
“是这样”,臧信点头赞同道:“我年轻时便曾随家父去过塞外,对一些当地百姓有些了解”。
“那就好”,姬煜今天召见臧信的原因便是这个,他说出了目的,“朕想安排你一个任务”。
臧信立即正身道:“陛下请言,臣一定竭力完成”。
“我们大炎不能这样继续屈服于北狄的军威之下,但我大炎以步兵立国,建立能与北狄对抗的大规模骑兵需要时间,所以现在我们只能被动防守,不能主动出击。朕近日翻阅古书和差人询问博识者,知道从我大炎西北出,越过北狄控制区域,便可到达北狄的另一个仇敌‘大月氏’的草原部落,朕希望你作为信使说动大月氏与我大炎结盟,一同对抗北狄!”
“额!”,臧信被陛下天马行空的计划惊住了,要知道这个隐藏的盟友在千里之外,正可谓“远水”。
“朕可将此事托付给你吗?”,姬煜同样知道此事的困难,所以再认真的询问。
“...”,臧信将跪坐的身子对着皇帝,正身拜道:“臣遵陛下旨!一定到达大月氏,促成此次同盟!”
“好!这才是我大炎男儿!”,姬煜对来春说:“命臧信为我大炎使者,负责出使大月氏一切事宜。命典客田勃协调帮助组建出使的使团,其余大臣对臧信的所求,尽力完成,不得推脱和阻拦”。
几天后的良辰吉日,在弄好出使礼仪后,臧信率领着由一百多人组成的使团,带着大部分朝臣的不屑和皇帝的期盼浩浩荡荡的向西北而去。
……
“建章营”是大炎皇帝陛下姬煜借给正在建设的皇家宫殿群“建章宫”组建守备力量为由而成,为皇帝陛下的另一亲军。不同于未央宫的守卫禁军,其三千建章甲士皆为伴马的“骑兵”。受北狄践踏尊严,加上向北狄低头的皇奶奶又掌控着朝政和指挥天下大部分兵力的兵符,一身愤慨无处发的姬煜组建大炎自己的第一只成建制骑兵,对标北狄,其要求要与北狄骑士般骑射精湛。太皇太后也知道自己这孙儿年轻气盛,不给他找个发泄精力的地方会出事,便由其去了。
建章营训练场
韩长青走进长官孙敖的营帐中,作了一个军揖,“大人”。
“额...”,孙敖瞟了眼来人,便是一喜,放下手中的竹简的调笑道:“长青来了。都给你说了没人的时候我们以名字相称,怎么你又忘了?”
韩长青没听进心里的笑了笑。
孙敖也不多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性子。虽然其是当今最受陛下宠爱的韩夫人的弟弟,但在营中不见其持贵骄横,不论对谁都温良谦和,对有困难的士卒多出援手,也因为踏实做事的态度,加上其骑射能力出众,从过去的一名普通骑士现升为伍什人长。
孙敖起身询问道:“今天的训练如何?”
“我骑队各士卒都有长进”,韩长青见询问正事,便正身汇报道:“但有十八名士卒因在马上练习射箭时,因未夹紧马腹部而坠马受伤,需要修养几天...”
“嗯...”,孙敖眉头紧锁。建章营建立至今,在陛下不时的检阅压力和丰富的资源投入下,已经初步掌握“骑术”,保证在较高速行进中不坠马,但在“骑射”上面始终不见喜果。他是五百人长,所管十只伍什人骑队在最近的射术训练中已经减员一半,就他所知其他五百人长的队伍训练情况也差不多。“骑术”好学,但要像北狄骑士一般在行进中而颠婆的马背上解放双手用以射箭却举步维艰,更别提往后训练箭矢的精准度。
“唉...”,孙敖叹了口气,心想“想短时间追上北狄骑士从小便开始养成的漂亮骑术和精湛射术谈何容易...尽人事,听天命吧...”。想到这,他收拾心情,对韩长青说:“让这些士卒好好修养吧。我等下给各伍什人长说一下,降低训练难度,一步一步来吧...”
韩长青作揖道:“诺”。
“这样...”,孙敖想到什么,安排道:“长青,你骑术和骑射术相比大伙来说还不错,我们抽个空将士卒们组织起来,让你给大家讲讲课、传授传授经验”。
“...诺”,韩长青答应道:“我回去后便整理整理,写一份文章,到时候给大人先查阅一遍”。
“好”,孙敖笑着点头。
两人再聊了一下军务上的事,韩长青便辞了孙敖离开了营帐。走出建章营地,他还在想着士卒训练的事,可想到最后,还是迈不过去那道叫“自然规律”的坎。他从小便受尽人间冷暖,在亲生父亲家里放羊养马,所以通马性,最后因忍受不了同父异母的哥哥们的欺辱逃离了那个家,回到母亲身边并随了母姓,之后做了平阳侯家的仆人,因为骑术不错成了平阳长公主的从骑,成为从骑后可运用的资源相对增加,加上自己的勤加练习,这才成现在这般。他的骑射术可以说是如北狄骑士一般从小便开始接触而经过十多年的训练而成,虽然没北狄人的好。都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现在想让士卒通过短期突击训练掌握如北狄般精湛的骑射,难如登天。
“不能换个方式吗...”,韩长青不是个迂腐、死套的人,他决定好好想想别的出路。
“啪...”
正在思考的韩长青感受到什么,抬头便见两人健壮的军士战在他面前,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前身后四人便呈其还在发愣的时候,便猛的起跳将其抱住。
“嗯?!你们想干什么?!”,韩长青反应过来,想反抗却已经被锁住而动弹不得,他大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一个穿着长官服饰的甲士走出,掌着别在腰上的剑柄明知顾问道:“韩长青是吧?”
“额...”,韩长青一愣后质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掌剑甲士轻笑道:“你只要知道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嗯~”,说完,对身后的侍兵颔首示意一下。
韩长青见侍兵上前,心里渐渐恐慌,“你要干...”
“砰~”,一声闷响,侍兵将其打晕。
远处
一个建章骑士连拉着同伴,惊慌的问:“哎哎!那不是韩大人吗?!”
原本注意力在其他地方的同伴转过头看去,便见韩长青被人般上马车。
“是韩...”,同伴感觉到了不对,连忙追过去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带韩大人去哪?!”
掌剑甲士最后上了马车,瞟了一眼追过来的两个甲士,便对马夫喝道:“走!”
看着疾去的马车,追着跑一段路的两人用力跺脚,“哎!”
“吁~”,正巧一个建章骑士骑马路过,见路边两人的慌张样,“怎么了?”
“额...借马一用!”,第一个追上质问的人本就暗淡的眼光突然有了神,上前一边按住马头一边解释道:“韩大人被一伙人掳走,我现在骑马追上查清他们的信息。你们赶快回营通知孙大人,让他带领兄弟们做好准备!”
被抢马的骑士一边无措的下马一边听,待听完后也知道大事不妙,赶忙将马鞍递上并说:“注意安全!”
“我知道!驾~!”
...
“嘶~”,韩长青醒来的时候便发生自己处于一个囚室中,他摇了摇头颅。走到木栏旁边喊道:“有人吗?有没有人?”
“喊什么、喊什么?!”,一个狱卒走到他所在囚室前。
“这位大哥,这里是哪?”
“哪?”,狱卒没好气的说:“监狱”。
“监狱?!”,韩长青一惊。他自然知道这个名词代表什么,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被送进了这。他询问道:“这位大哥,我叫‘韩长青’。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所以抓错了人”。
“误会?”,狱卒没好脸色的看他一眼,“这里面谁都觉得自己是被误会的”。说完也不理韩长青,这种人自己见多了,留下一句“安安静静的,再吵我们休息,我叫几个兄弟进去教教你该怎么吃牢饭!”
“哎!哎...”,韩长青看着远去的狱卒渐显无力。
“小兄弟叫‘韩长青’?”,这时候对面囚室突然传来声响。
“额...”,韩长青望去,便见一披头散发、浑身污垢的男人正认真的盯着自己,没多少精神的韩长青向对方笑了笑,“是”。
“你是个贵人,将来能当大官,并封侯!”,这人突然的说了句话。
可韩长青却不当真,反而苦笑道:“我现在这境况,如果能活着出去已经是上天垂爱,怎么敢奢求封侯的事...”
“哈哈哈~”,这人大笑,便说:“你一定能封侯!”就因为这份心性。很多人在请他相面后知道自己未来要有场富贵时,不论是达官贵人或是贩夫走卒都喜形于色、情不自禁,恨不得满天下宣传这件事,但面前这个年轻人却关注着当下。
“承你吉言...”,韩长青靠座在石床边上,思考着自己最近是不是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或是做错了什么事。他一直谨小慎微、宽和待人的活着,按理说不应该啊。
仔细回顾一遍,最后无果只剩摇头,“唉...”
...
监狱里的处理事务和招待来客的一间小屋里,将韩长青逮捕过来的掌剑甲士正和一个山羊胡的老人密谋着。
“宁管事,小人按你的吩咐将韩长青带来”,掌剑甲士询问道:“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
宁管事端起茶杯,面色无常的说:“我家主人的意思是直接将其处死”,轻抿一口茶水后感觉味道怪异,便轻皱眉的将茶杯放下。
“处死?这...”,掌剑甲士一愣,再是一慌,然后作揖劝道:“宁管事,这韩长青本就无罪,小人认为关几日让其吃吃苦头便好,要是无缘无故将其杀死,这...要是上面查了不好交代”。他可是知道陛下是这韩长青的姐夫。
“那你对我家主人就好交代啦?!”,宁管事斜眼看他。
“小人不敢!”,掌剑甲士立即表态度。宁管事口中的那位大人是当今陛下的姑姑、先皇的姐姐“大长公主”殿下,也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亲,所以算是陛下的“岳母”。大长公主在坊间嚣张跋扈的名声,他可是知道的。
“量你也没有那个胆子,至于‘没有罪名’这个问题,随便罗织一个涉及死罪的案子给他不就行了?”
说完,宁管事再给掌剑甲士安个心,“而且真要查问下来,自然有我家主人给你担着,你怕什么?”
“这...”
“大人、大人,不好啦!...”,掌剑甲士正打算听循宁管事的安排,没想这时手下一个小卒急匆匆的冲进屋里惊慌失措的说:“大人,有一伙士兵包围了我们监狱!”
“什么?!”
掌剑甲士赶忙走出屋子去查看。宁管事正发愣,“士兵?”
...
孙敖神色平常的站在监狱门外,身后站着二百多位手持长矛的甲士,一伙人将此地围个水泄不通。
身后路过的永安城百信围成第二个圈,交头接耳细声细语的指指点点。
“嗯!”,掌剑甲士一出门便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会过神来走上前作揖笑问:“不知道将军…?”
“我的部下韩长青被你们无缘无故的带走”,孙敖也不回礼开门见山道:“不知道大人意欲何为?”
“这...”,掌剑甲士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讪笑着编织道:“韩长青涉及一宗大案,所以需要带来查问,将军...”
孙敖轻皱眉,心里感觉韩长青不是会做出大案的人,加上这事里又透着古怪,他便死盯着面前这人的眼睛询问道:“什么大案?!建章营属于陛下亲军,本就机密与尊贵,即使韩长青犯了案子,那也是由我们建章营主理,你们不先告知我建章营而私自将人带走,这是何道理?!”
“这...我...”,掌剑甲士眼神躲闪。
“大人~”,这时候,一个声音从掌剑甲士身后的门中传出。宁管事走出替其解了围,面色倨傲,“韩长青涉及大长公主府的一件案子,望大人能给我家主人大长公主一个面子”。
“大长公主?”,如若孙敖是一个无依无凭的寒门子弟的话,此时听到“大长公主”四个字也很可能会心里一怵,并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开。但孙敖所在的孙家为永安城的勋贵,其祖上追随高祖皇帝策马征战天下,立下不小战功,并封了侯,所以在朝中的影响力也不小。因此这四个字对与孙傲来说只能算有点压力。他皱眉思考,加上自己偶尔从家族中得到的关于皇家的信息,从而将这件事理顺,最终知晓了前因后果。
既然自己的好友韩长青本身没问题,孙敖便也不惧,眉头舒展不客气的对宁管事说:“建章营为陛下亲军,不管韩长青所犯何事、涉及何人,都要由陛下圣裁。我会将此事上奏陛下,由陛下决断!”
“你!”,宁管事一愣,再是一恼,想他这长公主府出来的人何时被人这样拒绝过。而且对方这样“上奏陛下”直接掀桌子的行为,让他有些无可奈何。别看当今陛下被限,但这天下毕竟姓“姬”,而且太皇太后身体情况一天不如一天,陛下重掌朝纲的日子不远了,所以威严日趋加大。陛下如今最宠爱韩夫人,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一遭,要是将韩长青放回,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
“将韩长青送出吧”,孙敖看向掌剑甲士。
“额...这...”,掌剑甲士左右为难。一边是孙敖的步步紧逼,一边宁管事站在门中间捍卫着长公主府的尊贵。
见僵持住,孙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向身后招手“进!”
“诺!”
“你们要干什么?”,掌剑甲士不敢栏,宁管事看着步伐坚定的甲士们慌了神。
“闪开!”,一个甲士用肩膀推开挡路者,门户大开,众甲士鱼贯而入,控制好狱卒。孙敖带人下到囚室里,他大喊:“长青!”
“额...”,正闭眼沉思的韩长青一愣。
“长青?!”
“大人?!”,辨识出孙敖的声音,他立马翻身下了床,疾步到囚笼栏边回应着。
一听韩长青果然在里面,孙敖大喜,带人顺着声音来到韩长青的囚房外。看见韩长青没有事,心里松了口气,让一个狱卒开门放了人。然后他对充满疑惑的韩长青说:“出去再说”。
“好!”,韩长青点头。
“小兄弟”,对面囚室的中年男子笑道:“记住我的话”。
韩长青还是没在意,向对方作揖拜别后跟着众人离开监狱。
救了人,走了一段路,孙敖对才韩长青说:“长青,你这次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大人,小人不明白”。
“命令抓你的是大长公主,而大长公主是皇后娘娘的母亲。皇后娘娘一直无子,而你姐姐韩夫人现在又有了身孕,恩宠更甚往日,如此遭来了大长公主的怨恨,所以将你抓来发泄怒火”。对于大长公主来说,当今皇后自己的女儿只是其政治筹码。
由于姬煜并不是嫡子,当年其母亲为助其为太子,便与大长公主交易。大长公主出手帮忙,而事成后姬煜需要娶其女儿,并在登基后将她的女儿立为皇后。可如今皇后不得宠,大长公主的如意算盘落空,自然不甘心。
“啊?!”,韩长青听完这话,疑惑变成了惊讶。
孙敖给其出对策,“回去后,我便给陛下上奏,陛下知晓这事后,必会敲打大长公主,以后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对于直接上奏陛下,他自然有这份底气,一是现在建章营的身份,二是孙家在朝中的力量。
韩长青闻言心里一阵感动,对孙敖深揖道:“谢大人!”
孙敖摆摆手,示意不是什么大事。
韩长青谢完孙敖,又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卒作揖大声道:“也多谢各位今天能来救我韩长青,长青没齿难忘”。
这让身后的士卒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让韩大人不必如此,同时对韩长青又多了一份认同。
...
未央宫里
“啪!”,姬煜将手中的奏章拍在桌上。
身旁来春这些内侍和宫女连忙跪下。
“没有朕的应允,就私下囚禁我建章营的士卒。这是想做什么?这天下是朕的,还是大长公主的?!”,他有理由生气。一是建章营身为天子亲军的特殊性,要是连天子亲军都敢动...二是对皇后的刁蛮跋扈的不满,都说“爱屋及乌”,对于“不喜欢”的也如是。
“陛下息怒!”,来春等人心里一紧,连忙低头劝着。宫里内侍是皇族家奴,不像外人还要讲一个“缘由”,他们的生杀予夺系于皇族一念,所以每时每刻害怕陛下突然心情不好而迁怒于他们这些奴人。
“...”,姬煜看也不看他们,将奏章拿起看完。闭眼沉思片刻,龙眸一睁安排道:“来春,传朕旨意:任命韩长青为‘建章监’,加‘侍中’官衔,赏千金、赐府邸一座”。
“建章监”为建章营主要长官之一,负责指导和监督建章营的人员组成、训练情况、预算使用等职能,而“侍中”则可直接入禁中受事,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
来春心里一愣,他知道这个旨意传递天下后,这朝堂便要出现一个新贵。心里虽然惊讶,却应道:“尊陛下旨!”
看着来春毕恭毕敬的离开殿内,姬煜想着自己姑姑的用意,冷静下来后也想出来了缘由。自己这个姑姑一直抱着“陛下能座上这个位置,是我出的力”的心态而有恃无恐,这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很难容忍的。但姬煜不是无情之人,不会忘却当年姑姑对自己的帮助,只要对方不要太过分,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