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四年冬
未央宫韩夫人的日常生活与居住的宫殿里
韩伶儿母子来参见韩淑娴
行完必备的礼节后,韩淑娴便兴冲冲的将自己妹妹拉到自己身边的座垫上陪坐,详细询问的家里的情况。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自从被陛下在长公主府宠幸然后带入宫中后,加上姐妹俩先后有孕需要静养,所以二人有两年时间没见。
聊了一会,韩淑娴这才注意到抓着韩伶儿衣襟并躲在其身后的一个小男童。男童头发随意扎着,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由于正逢寒冷冬季,身上的布衣叠了几层,所以看起来头小身子“壮”,颇有些滑稽。此时男童正眨着韩家人特有的大眼睛盯着她们面前案上食盘中的糕点。
“这是我小侄儿吧?!”,韩淑娴略带惊喜的笑着说:“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都四岁了”,韩伶儿一笑,转身将男童抱放在身前教韩道:“麟儿来,叫‘姨娘’~”
男童看着眼前充满期待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女人,虽然有些怕生,但还是脆生生的喊着:“姨娘~”
“哎~”,韩淑娴被这声称呼喊入了心,嫣然一笑,取过案上食盘上的糕点递过去:“给,想吃就给姨娘说,姨娘啊给麟儿拿”。
男童眼睛一亮,接过糕点并道着谢,“谢谢姨娘!”
“呵呵~”,韩淑娴眼角的笑意更甚,摸着男童的头对韩玲儿夸奖道:“这孩子真有礼貌”。
“呵呵~”,自家孩子被夸,韩玲儿也是心喜,但又不居功的说:“还是他舅舅教得好~”
韩玲儿母女还是和韩长青一家住在一起,所以韩长青一有空便去逗弄和教导自己的侄儿。
韩淑娴一听了然,自己的哥哥在这一块是无可挑剔的,这也是让她无奈的地方。不久前韩长青来见参见她,已经不现过去兄妹的亲切,多了一份上下的距离。
“嬷嬷”,韩伶儿把男童递给自己身后的贴身侍女,“麻烦你带麟儿玩一会儿,我和我姐姐说说话”。
“是”,身后的女人接过男童。男童也知道是熟人要抱自己,所以自顾自的吃东西。
韩淑娴见此,便对身后的宫女安排道:“你带着他们在宫周围转转,别走远”。
“是,夫人”,宫女作揖应着。
对自己姐姐的安排,韩伶儿也不拒绝,对嬷嬷笑点头示意并嘱咐道:“去吧。这宫里的东西珍贵,注意一点别让他给弄坏了”。
“奴婢明白”,嬷嬷点头。
宫女在前面领着,嬷嬷牵着男童的手,男童吃着糕点,三人离开了殿里。
看着自己孩子远去的背影,韩玲儿反而担忧了起来。
韩淑娴看着她,知道了自己妹妹的心中忧思,笑了笑然后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啦,这孩子挺乖的”。
“唉~”,韩伶儿收回神说:“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在家里就是喜欢碰这碰那,很多时候没把我担心死,就怕东西摔下伤着了他”。
“呵呵~”,韩淑娴听到这掩嘴发出银铃笑声,然后深有其感的说:“孩子都这样,对什么都感觉新奇,什么都想了解。我那女儿也一样,有时候死抓着我头发不放,把我刚梳好的头发弄得乱遭遭,给她说别这样,她还觉得好玩”。
“呵呵~”,韩玲儿摇头一笑说:“这还不算什么,等她会走路了,你才知道什么叫惹人烦~”
...
处理完奏章,去往韩夫人宫殿的姬煜皱着眉想着北地的事。随着进入秋冬,草肥马壮的北狄又侵扰边疆百姓,已经劫掠了十多个村庄。
“这就是群养不熟的狼!”,姬煜这样想着,但没有办法。虽然随着老太太的身体一天不入一天,上朝听政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独立行使权力的范围越来越大,但掌管天下兵马的兵符还在她老人家手上握着,所以姬煜是有心无力。而且离开永安城三年的臧信还是没有消息,这让他对抗北狄的筹码越来越少。
“唉~”,姬煜想到这些事叹了口气,这时候脑部突然一阵刺疼,“嘶~”
他停下脚步并用手扶住额头。
“陛下!”,落后半个身位的来春急忙上前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同时对身后的宫女安排着,“去,传太医!”
“没事”,缓了一会,姬煜皱着眉头摆摆手。
“这...”,来春还想劝谏让陛下等太医过来看看,便被一阵嬉笑声打断。
“嘻嘻~”,远处一个孩童跑动着。
身后跟着两个女人急切的喊:“跑慢点...”
孩童转头看着身后追的人,觉得好玩,继续跑着,“砰~”的撞入姬煜身体上,这一受反力猛地坐在地上,也不觉疼的直愣愣的抬头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人。
身后跟跑着韩淑娴的侍女见此大惊,直接跪地喊道:“参见陛下!”
慢了一拍的嬷嬷一愣,然后变成了惊吓,立马跪地喊“参见陛下!”,然后心里慌了神,“自家的公子冲撞了圣驾,这可怎么办?!”
姬煜盯着坐在地上的孩童,看着那双有些熟悉的眼睛,心里一悸,头上的阵痛消去。他不知怎么的也不恼怒,反而弯腰抱起这个孩童,孩童不哭闹的看着他。姬煜只觉有趣,笑着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额...”,正为这突然的一慕而冒冷汗的来春一愣。
“禀陛下”,韩淑娴的侍女回答道:“这是韩夫人妹妹的孩子”。
“淑娴的妹妹?”,姬煜点点头,心里了然。这孩子也算是自己的”侄儿”。
“小小的一个”,姬煜一边将孩童嘴角的糕点屑抹去一边笑着说:“跑得还挺快~”
“你是谁?”,孩童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抱着自己的是这个天下最尊贵之人。
“哈哈哈~我是谁?”,姬煜第一次被人这样问,不由得大笑,然后捏了捏了孩童的小鼻子,“我是你‘姨父’!”
说完,抱着孩童继续往韩淑娴的宫殿走去。
“陛下,把孩子给我吧”,来春和侍女想上前接过,但都被姬煜拒绝。他至今有个遗憾,便是膝下无子,就一堆公主,这对于讲求血脉传承的大炎来说是不允许的,这也是他对皇后越来越不满的原因之一。现在抱着的这个孩子也算是了却了一些这些年的遗憾。
“陛下驾到~”
殿内正聊着家常的姐妹二人一愣后立马起身往殿外走去。然后便见姬煜抱着麟儿进了殿门,虽然惊讶于一慕,但二人还是作揖道:“拜见陛下”。
“嗯~”,姬煜轻颔首。
“娘~”,孩童见了亲人,便向韩伶儿伸手。
韩玲儿伸手上前。
姬煜也知母子之情,将孩童交给了韩伶儿。
“陛下抱这孩子累了吧”,韩淑娴递过一杯热茶笑着说:“怎么不让侍女帮你抱着呢?”
“朕和这孩子有缘”,姬煜接过热茶回答道:“刚刚朕突感头疼,没想到一见这孩子病痛就不见了”。
“啊?”,韩淑娴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事。
韩伶儿一听,便赶忙谦恭道:“陛下的头疼能好,是陛下的鸿福,这孩子只不过是恰逢其会~”
韩淑娴则关心的问:“头疼?!传太医了吗?”
“禀夫人~”,来春答道:“小人已经叫人去传了,太医正在来的路上”。
“那就好、那就好...”,韩淑娴松了口气,伺候着姬煜向主位走去。
众人坐好,姬煜见那孩童盯着自己面前案上的糕点。便笑着抬起食盘对来春说:“给这孩子拿去吧”。
“诺”,来春瞟了孩童一眼,作揖应完后接过食盘往韩玲儿母子那边送去。
韩伶儿拉起儿子作揖道:“麟儿,快跟娘一起谢过陛下”。
“免礼”,姬煜摆摆手说:“现在算家宴,就没有那么多礼仪。而且朕挺喜欢这孩子的...”想到刚刚的事,便突然道:“朕赐这个孩子一个名字吧,叫‘去疾’如何?”
“啊?”,众人一楞,韩伶儿首先反应过来,心里狂喜,被陛下赐名是很大的殊荣,光是取名的本身的意义就比自己对儿子取“麟儿”的寓意要大得多,而且有些时候这还是一道免死金牌,可保其一身无忧。所以韩伶儿急忙替点头答应,“谢陛下赐名!”
“哈哈”,姬煜畅快的大笑。
...
建元五年春
永安城韩府
自此被陛下赏赐了这个府邸后,韩长青一家便搬入其中生活,而此时院落内外已经挂满了红色,一堆来凑喜的人和韩家的人将此处营造得热热闹闹。今天是韩府嫁女儿的日子。韩玲儿在等了三年后,终无所获,最后心死,知道那人已经回不来,然后一次宴席上遇到曲逆侯府吴家的儿郎吴平,再此踏入爱河。而这次随着韩家的崛起,又因为皇帝姬煜知道这件事时召来吴平让他显贵,使得韩玲儿这次终得成果。
此时的婚礼对于韩府来说已经快到末尾。
韩长青的母亲韩老太太坐于大厅主坐之上,含着笑意的看着面前的一对身着玄色礼服的壁人。上天对她不薄,前半生为拉扯因为年轻时犯下的错而生下的三个儿女吃尽苦头,但后半生便峰回路转,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大女儿被陛下宠幸,儿子韩长青被陛下看重,升为建章监和侍中,前途光明,现在连小女儿也即将嫁入侯府,虽然这吴平不是嫡生,但她进去了也算富贵一生。
韩长青的同僚,加上吴平的朋友站满了大厅两边,都含笑的看着大厅中央。
司仪大声念道:“...新郎送铜雁一尊、玉璧一对、黄金...”这是必备项目,一是显示男方家的富贵,二是表示给予女生家的尊重。对于重礼的大炎来说,礼是必不可少的,尤其对于这些贵族,这事关其在这个国都顶层圈子里的面子问题。
人群远离大厅中央的一个角落里。
“舅舅”,祁去疾被韩长青抱着,他拉了拉韩长青的衣袖,“娘今天真好看”。
“呵呵~”,小妹有了好的未来,韩长青也高兴,听到小侄儿这样说,他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笑着说:“是啊,小妹今天很好看~”
“舅舅”,祁去疾又闻:“我以后是不是要有爹了?”
“额...”,韩长青一愣,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看着小侄儿好奇的神色,便笑着问:“谁告诉你这个的?”
祁去疾回到道:“娘啊”。
韩长青一听心里了然,然后说:“对啊,以后我们去疾也会有爹啦~”,话虽然这样说,韩长青心里却有一丝顾虑。
大厅中,婚礼还在继续。
“赐酒!”,司仪说完,周围两个人各端着一杯酒来到新人旁边,两位新人端起,便向主座上的韩老太太作了一揖,起身后将杯中酒饮尽。这是辞别酒,味道有些偏苦,寓意将女儿送入男方家中,自此女儿便与这家没了多大关联,在夫家受罪、受累要自己忍着,不能寻求娘家帮忙。
韩老太太看着小女儿饮着酒,一想着以后母女二人见面的机会减少,心里泛起感伤。但想起现在这个时刻可不能哭丧着脸,便强笑着向女儿和女婿说了下勉励的话。
“礼成!”
随着流程走完,韩家的婚礼完成了,但新郎的婚礼才开始,将新娘接走后,回家还有一堆亲朋好友等着他接待。
唢呐和大鼓声起,韩家请来的送亲人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韩老太太站在门口看着远行的队伍,用衣襟擦去眼角的泪水。
“娘不必太过感伤”,韩长青走上前安慰道:“吴平家离咱家不远,要是你想小妹了直接叫个马车去看她就行”。
“不行”,韩老太太摇头,“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娘家人经常往他们那跑像什么话”。
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渐渐远去的队伍,韩老太太转身走回屋,想到什么问道:“去疾呢?”
韩长青上前搀扶着并答道:“我让下人带着呢”。
“好”,韩老太太点头,“待吴家那边婚事办好,再将去疾给你小妹送去”。
祁去疾的身份有些尴尬,虽然现在大炎整个社会推崇道家学说,没有一些三纲五常的束缚,但关乎血脉传承这一块还是很注重。在这两新人婚礼的这个时间点内,还是别将这孩子放于人前。吴家人也没过多的追究这个孩子的问题,因为这在天下很常见,贵族圈里一些男女关系就有些混乱,更别提底层百姓。像韩长青的母亲就是一般。
“儿知晓”,韩长青懂得母亲对小妹的安排,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娘,等以后小妹和吴平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说去疾...”可以说,这是他儿时的一块阴影,他就怕自己侄儿遭受自己经过的苦难。
韩老太太脚步一顿,猛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她明白儿子话未尽的意思,皱眉沉思了会,便说:“应该没事,去疾毕竟是陛下赐名,没有人敢给他苦吃。你平常抽空去看看,要是这儿子真吃了苦,你就把他接回咱韩家,咱家虽然不大但容得下这孩子”。
“是!”,有了这句话韩长青心里有了底,便对韩老太太辞别道:“时间也差不多,儿该去吴平那帮衬一二了”。
“去吧去吧,这婚礼咱家还是要随行一二的”
韩长青取了马离了家。
院里,韩老太太看着在那边玩得不亦乐乎的外孙,心里感慨道:“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