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煊看着正扯着自己衣袖,急促地喘着粗气的刘旸,感到十分惊讶。在谢煊的印象中,刘小将一直是一个对上级彬彬有礼的人,思维也很灵活,很通达,懂得变通,虽然有时候会骄纵些,但这些无伤大雅。
但今天,刘旸就在自己面前,不顾这天下的规矩礼教,扯着世子的衣袖。按照律令,这可以算成袭刺,是砍头诛九族的大罪。
谢煊毕竟是现代人的思维,和古人不同。虽然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余年,思维产生了变化,心中也产生了等第之分,但却没有这时候的贵族们那样,将等第之分看的太重。
定下心神后,谢煊刚想伸手去扶住已经跌到在地的刘旸,一直跟在身后的叶英和崔平也都见状反应了过来,急忙冲上前将刘旸拖到离谢煊三四米的地方。两人将力竭的刘旸拖到认为安全的距离后,开始对刘旸进行责骂,指责他的鲁莽行为。
崔平更是愤怒到声音发颤,对刘旸喊出“汝欲行不仁之弑君者乎”的质问,这一声尖细的声音倒是将躺在地上,脑袋发愣的刘旸叫醒。
“小将不敢,小将不敢!小将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只因情况紧急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出如此违背礼教之举,还望殿下宽恕啊!”刘旸打了个滚,急急忙忙的起身跪伏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
“好你个刘旸,在咱家面前还敢说谎,咱家可都看见了,你抓着世子殿下的衣袖不放,你这不是想行不义是什么?”叶英冲上前斥道。
谢煊看着平日里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两个唯唯诺诺的小太监,居然有如此大的勇气,敢训斥军中的武将,以往这两人对军中的武将可是遇之则避的,除非是自己让二人出去监军。
见二人还在斥责刘旸,一旁的叶英已经卷起袖子准备上去揍人了,谢煊连忙快步上前将叶英拦在身后,然后向刘旸问道“刘旸,发生何事?竟然如此慌张,不顾礼仪?还有,什么叫逃回来的,是又有海倭来了吗?”
叶英和崔平见世子无碍,也没有过多追责的意思,也都识趣的收了嘴,重新站回到谢煊身后。
“殿下,并没有海倭来袭。是....是....是城外的...”
刘旸话还没说完,就见其身后又急匆的跑来一个身穿破烂红色官袍的人,此人跑到刘旸之前,自己身前两米左右的距离跪倒下拜。
谢煊仔细打量此人,只见其头发散乱,掩盖面容。官袍也成破絮,一丝一丝的红色布条披在身上,连内里的衣服也破了几个大洞,可以见到里面正往外流着鲜血的伤口。
“殿下!殿下要为下官做主啊!”面前这衣着不堪的官员发出哀凄的声音道。
谢煊听见此人的声音,一时觉得耳熟,思索了一阵后才想起此人就是昨日给自己送礼金的陈知府。于是连忙问道“你是陈兴保?你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殿下仁慈,还记得下官。今日下官出城,想看看在城外被殿下所俘的海倭,没成想其中有几人见臣身穿官袍,围了上来将臣击落下马,一顿殴打呀!甚至有人用石头,破碗掷于臣身上,使臣身无完衣,遍体皆伤啊!”陈兴保见世子还记得自己,顿时痛哭流涕,想着没白费自己那几万两礼金,然后哭着喊到。
“究竟怎么回事?这些海倭都有我蛟林军士卒日夜轮班看守,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才对。”谢煊惊叹道。“叶英,你先将陈知府带下去安置,我再问问情况。”谢煊让叶英将陈兴保带下,在谢煊心头还是感到疑惑,这陈兴保平日也没有招惹过海倭,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谢煊没有细想,又看向跪在一旁不语的刘旸,问道“刘旸,你有何急事,快快说完。”
刘旸方才一直不言,只听着陈兴保诉苦,自己则慢慢的调整气息,如今见殿下发问,连忙抬首抱拳道“回殿下,小将要报的急事,方才已被陈大人诉说完了。不过,陈大人说的不全。”
谢煊又是心中生出疑问,这些怎么说话不说全的,东少一点西少一点的。于是又向刘旸询问道“何处不全?”
在刘旸的叙述下,谢煊大致了解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今天早上,刘旸带着自己小队的五十多号人巡查完外倭的营地确认无事后,又带着人到内倭的营地去巡查。却撞见了陈兴保和其十几个家丁在殴打一个海倭,原因仅仅是因为这个海倭看了他一眼。
刘旸刚想带人上去将两人分开,只见周边营帐冒出了数十人,向陈兴保一行人冲去,还撞倒了自己小队里几名士卒。不一会这块地方汇聚的海倭越来越多,都在围着陈兴保打,足足数百人,刘旸便带着手下弟兄上去拉架,免得陈兴保被人打死。
没想到有几个海倭打疯了,以为刘旸是来抓人的,一时间调转了拳头向刘旸等人挥去。刘旸等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刘旸也挨了两拳。这一打,成了了混斗,刘旸手下的兵见长官被打也挥拳打了回去,三方的人打斗在一起。
刘旸没心思打架,当时也管不上太多,只是带人冲了上去将围殴陈兴保的海倭拉开,将被人摁在地上殴打的陈兴保拉起来带走,却没想到这孙子一出来就跑了。
自己只能带着手下弟兄向后退去,到营门口处,刘旸唤来了附近值守的蛟林军士兵和自己的人一起抵挡这些发生暴乱的海倭。而自己则将指挥权交给副官后,跑来校场求援。
谢煊听完,面色一沉道“这陈兴保,真的是脑子出了问题,跑去海倭的老窝里打海倭,这不是找揍吗?”
“现在营地那边情况如何?还在僵持着吗?”谢煊接着问道。
“殿下,小将来时已经有三百多名蛟林军将士和小将手下的弟兄一起堵在营门口,与暴乱的海倭对峙,但想必撑不了多久,还请殿下点上兵马赶往城外!”刘旸说道。
听刘旸说完后,谢煊连忙往自己的帐篷方向跑去,临走前说道“你快去击鼓,让将士们随我赶往城外。”
只待得二通鼓完毕,谢煊已经穿好盔甲,从帐篷中钻出,骑上崔平早已牵来的战马向校场营门处赶去。
待到谢煊骑着战马赶到校场营门时,赵昇平已经带着三千蛟林军士卒整队完毕,其余的士卒则留下,该训练训练,照顾伤员的照顾伤员。谢煊骑着战马驰出营门,顺带给了赵昇平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赵昇平见到世子的小眼神,也是立马心领神会的下令大军开拔,全军极速前进跟在殿下身后。
大军出了校场,紧紧跟随在谢煊和赵昇平身后,整齐又快速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极大的响声和震动,这让原本一些在街上的百姓见到都纷纷避让,一些在家中的百姓则是透过窗户看着街道上整齐行进的大军。
很快,大军便赶到了城外还在闹事的海倭俘虏营。原本还在不断推着阻拦自己的蛟林士卒的海倭们,见到一面大旗出现在眼前,还有数千大军整齐的紧随其后。这让海倭们感到恐惧,这时候才想起来昨日便是这支军队将自己击败,还斩杀了数千弟兄的脑袋。
见到海倭们逐渐向后退却,谢煊感到满意,看来昨天战后的余威尚存,这些海倭还能感到恐惧。想着,谢煊便策马上前,但骑马刚走没几步,赵昇平便策马上前将谢煊拦下,直言前方过于危险,殿下不宜亲自上前,若是有话要说让士卒们帮着喊话即可。
谢煊想了想,说了些安抚人心的话语,并且保证只要海倭们听话不闹事,那么每天不仅还能继续提供饭食,而且受到待遇也会比现在好上一些。这些话自然不用谢煊亲自去喊,谢煊每说一句便有士卒放着大嗓门喊出去。
听到是当朝世子的亲口承诺后,原本还有些许动乱的海倭也是渐渐安稳了下来,都纷纷散去,各回各的帐篷去。
谢煊见情况好转,又令赵昇平留下五百人加强看守,免得发生二次事故。然后又让刘旸去将手下的弟兄带回来,跟着大队回城去。
返程的路上,赵昇平跟在一旁,刘旸带着数十人跟在队伍后面。刘旸走在青石板上,不断思索着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身后的数十游哨军弟兄见状也是停下脚步,好奇着队长到底咋了,今天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现在还神神叨叨的。
“我想起来了,你们都跟我回去!”刘旸突然抬起头说道,随后朝着与队伍相反的方向跑去。
原本跟在刘旸身后的数十名弟兄见自己的队长跑了,也只好调转方向跟上去。
赵昇平听到动静,朝后看了一眼见刘旸带着小队背道而驰,于是策马赶到谢煊身旁说道“殿下,刘旸那小子又跑回去了。”
谢煊闻言也是回头看了看,只见到数十人狂奔的背影,以及身后跟着的数千面无表情的蛟林军士卒。
“不管他,让他去,这小子脑袋活泛,说不定又想到什么了。”谢煊说道。
赵昇平听到谢煊所言,也没再理会刘旸一行人,则是跟在谢煊身后,不时地看向四周防止出现意外情况。
而此时,刘旸等人,经过几分钟的快跑后,又回到了战俘营。刘旸出示自己的令牌后,带着人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