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此时坐在县衙大堂内,看着眼前被遗弃的淳于谦尸身,不禁思绪万千。
遥想当年,他本是本地数得着的豪强,虽说做不得大官,却也官居乡啬夫,也算是体面人。兼之家中良田千顷,谷仓盈满,又济危扶困,乐善好施,可谓名利双收,十里八乡谁不称声英雄好汉。
可惜,得罪了淳于谦那个狗贼。不仅官职没了,为了救他出狱,父母更是把几代人的积累耗了七七八八,身体也垮掉了。虽说家底厚,依旧超越常人,但对比以往,他晁盖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他这等奢遮人物,如今反倒成了瘟神,众人无不害怕牵连,是唯恐避之不及。
那段时日,晁盖也只能安心在家照顾父母,闲暇时间也全用来打熬筋骨,舞枪弄棒,发泄精力,不再出门,也害怕出门。
可隔壁牟平县王伦起义,却令他醍醐灌顶,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郁郁乎久居人下!
于是,他开始联络志同道合的壮士,准备干出一番大事业。刘唐、吴用、阮进(阮小二)、阮通(阮小五)、阮恩(阮小七)、公孙胜、王雄都因此纷纷聚集于我麾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老天终究是眷顾我的,百年难得一遇的海啸,固然是将黄县祸害的不轻,但天灾也逼得大部分幸存的百姓无路可走。
这时候,若是政治清明,有一二忠臣良臣能臣,尚且可以维持住局面。可如今是什么世道,他淳于谦又是什么货色,不变本加厉就算他有良心。
果然,这个淳于谦先是弃城而走,甚至故意隐瞒消息,导致黄县黎庶损失惨重,接着又横征暴敛,完全不顾黄县的天灾和牟平的人祸,一副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模样。
但他忘了,什么都没有的人,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何况身边就有一个成功的例子。
晁盖将自家那些藏在地窖和谷仓幸存的粮食拿出,摆在汪泽中的一条条小船上,每个人上船,就发一小袋粮食。
就在这么无言的默契中,积众至数万。
当然,这些粮食,不全是晁盖家的,就是没遭天灾,他也拿不出。但匆忙逃命的地主豪强,显然来不及将粮食带走,顶多有时间将部分藏起来。而他就依靠优先手,先掌握一大批青壮,在依靠自己对本地人物的熟识,一家又一家去“拿”,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壮大,就如同滚雪球般膨胀。
而本地的一众豪杰也纷纷来投。毕竟这年头,碰上天灾,无论是山贼还是恶霸亦或豪杰之士,都不好使。如杨春、陈达、周通等山贼,如三李(李海、李俊、李立)、三张(张岑、张横、张顺)、三穆(穆横、穆弘、穆春)等地头蛇,如薛永、李忠、石勇、杜兴等拥有一技之长者,都活不下去,不得不投奔晁盖,而这无疑也确使得晁盖麾下显得人才济济。
因终日光着膀子练武,晒出一身古铜肌肤,如同精铁浇筑,得个诨名“铁天王”,如今也愈发响亮。听说当年楚王三年不鸣,一鸣而天下震,我晁盖这次也要扬名天下,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得五鼎烹,淳于谦,你等着我,当日的奇耻大辱,我必当十倍奉还。
黄县的存粮终究是有限的,而且被海水泡了,不仅误了夏收,今年冬小麦的种子也没了,两年内没有外力接济恢复不过来。事实上,这也是严重乐观了,毕竟晁盖是个大地主,不用自己下地,根本不懂海水泡过造成的土地盐碱化对粮食的减产作用,这可不是一两年就能缓过来的。
所以,不论是私怨,还是公心,攻打东莱西部的掖县、当利县等地,都是唯一的选择。
但一群没接受过军事训练,缺少武器,最重要是缺少攻城器械,纵使官军刚刚收到了重创,想要打破城池也是一件极困难的事。
好在,还有吴用这个毒士在一边出谋划策。城池总归是内部最容易攻破,而淳于谦这种货色,不满他的人也绝对不在少数,问题在于如何找出这帮人,毕竟没人会把心思摆在脸上。
吴用却不在意,敌人与伙伴本就是可以转化的,只要看透人心,使用相应的手段。不过他也知道如今,只有自己有这个本事做得这番大事,也不推辞,干脆毛遂自荐。
晁盖当然应允,更是派出了地头蛇庞大海与心腹刘唐来为吴用保驾护航。
吴用一开始最看好的是宋江,他与宋江本就是老相识了,别看他只是县丞,在本地势力却是盘根错节,有多少人脉可以利用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特意让铁扇子宋清这位宋江之弟来陪同,至于宋清如何敢推辞,晁盖的主力可就驻扎在宋家庄左近,甚至若非哥哥宋江的面子在,他宋家庄早就被贼军抢盗一空。为了宗族财富乡党,他都只能应下这个苦差事,只能希望自己那位优秀的大哥想出妥善的办法了。
而宋江不负宋清所望,确实是滑不留手,而吴用终究不愿在现在与宋江撕破脸,在宋江指出一条明路县尉雷横,这一更合适的人选之后,吴用就妥协了,他本就不是拘泥于计划的人,随机应变才是他的处事风格。
而雷横在吴用的层层心理攻势之下,彻底落败,成功套牢,加入造反这一有前途的行当。
事情发展顺利的超越了吴用的想象,就仿佛官军在故意配合一样,但确认不是假的,吴用就果断发出了信号。
在完成了最重要的抢夺城门这一任务之后,吴用更是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挑选必经之路,给独秋生这位依旧不长记性的郡尉大人,生生上了一课。而到了关键时刻,这位爷贪生怕死的本性显露无疑,竟然直接跑了。
跑了也便罢了,吴用终究是理智的人,奉行穷寇莫追的道理,赶紧招呼人抢占县衙县仓等关键要地。吴用倒是想到了要把守四门,可别看他是元老,威望却远不及晁盖,大家一进城就撒泼了,就如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吴用只能一边捡紧要的事先干,一边派人去请晁盖,让他来镇场子。
晁盖打马进城,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仿佛前一刻还是人微言轻的乡啬夫,下一刻他就变成了攻破县城的豪贼巨擘。果然,他故意晚点派人去与王伦联盟的决定是对的,要不然哪能独享这份厚礼。
不过,淳于谦仍旧是他心中最紧要的事,但匆匆来到县衙的时刻,他才发现,他渴求的生死仇敌竟然早就断气了,而他离亲手报仇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
“谁干的?”
吴用是个办事利索的,显然已经问清楚了,“是那黄县县尉打过虎的武松。据说武松与他大哥武植与淳于谦闹得很僵,以至于要兵戎相见。今早淳于谦本想对他们下手,没想到反被他们先下手为强,先结果了他。”
“武松他们人呢?”
“城破之前就跑了,显然是早有预谋,毕竟他们不知道大王的计划,要不然说不准也能喊他们加入,如此我方可就如虎添翼了。”吴用倒是暗道可惜,无论是武植还是武松,都是他们如今稀缺的人才。
晁盖虽然有些不爽,但不是那些不明事理的人,明白若得武氏兄弟,对他们将来的发展,绝对是一大臂助。
“你可派些人去寻,就说我求贤若渴,他们如今杀了郡守,也是只能四处躲藏,何不如与我共襄大事.....若是不来,也不能强来。”
晁盖虽然渴望武氏兄弟的帮助,但终归是个厚道人,干不出孙家那种你不跟我我就杀你的事来,又不是土匪。
吴用却暗自撇了下嘴,显然内心并不认可这种仁慈,当然聪明如他,自然不会明面上反对领导的决策,但具体执行上出了差错,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在转身去传递命令,又返回之后,吴用打断了晁盖大仇得报后空虚之下的胡思乱想,提醒道:“如今,城内大乱,到处是管不住的兄弟,这会折损大王的名声,大王应该趁机下令约束,彰显大王的仁德,收拢人心,同时杀些鸡儆猴,树立大王的权威,这样众人才会更加敬畏大王。而且四门到现在也只有一门在我等手上,虽说官军已经逃窜,但如此大意也说不过去了。”
晁盖此时才回过神来,明白这条路才刚刚起步,容不得自己心不在焉。“加亮果然是吴之张良,所言皆是良策,收拢乱军就由你亲自前去,我让马麟、欧鹏等部听你调遣,不听命令的一律先斩后奏。四门也很重要,穆弘领命,就由你挑选几名首领,与你一起前去将剩下几门控制起来。”
穆弘闻言无奈,他也想去快活一把,可惜晁盖发话了,再不停可就是打晁盖的脸,而且说是让自己随意挑选,可这种得挡人发财的事,只能选一些弱小的,方才能将危害降至最低,于是只能选了自己的弟弟穆春以及陈达、周通、杨春、石勇、薛永、李忠这几位地位不高的头领充数。
至于穆弘等人后来的命运,前文已经赘述,不再多说。
且说穆弘、穆春狼狈逃得性命,奔到县衙向晁盖求救时,晁盖这边也已经听到双方交战厮杀的声音。
“报大王,有一伙官军不知从何而来,突然杀出,尤其是为首的军将武艺着实了得,我等八位兄弟合力,却只剩下我与穆春侥幸得活。大王,如今那杀星已经朝县衙杀来,还望大王速速发兵除了此獠。”
至于晁盖最后命运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