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如此信任自己,萧齐心里也是涌出一股责任感,只见他把手一背,低着头在堂上踱步转起圈来,众人的心也随之转动。
约莫半刻钟的时辰,萧齐停了下来,抬起头对着王昉又是一拱手拜道:“回明府,某愿亲涉山贼寨中,与之交涉,劝降……”
“不行,你不能去,你难道忘记你父亲他……他……”没等萧齐把话说完,王昉直接摆手喝道,他猛地站起身但又忽而眼神迷离。
“唉……遵矩啊……”老人长叹一口气,已经皓首的他,眼角竟微微湿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王言也悄悄地用衣袖掩了把泪。众人神色各异,低头不语。
“明府,某出此言并非无的放矢。首先眼下那伙山贼是在别处抢不到钱粮了才上的盛唐山,且来的时日尚浅,他们根基还不稳,肯定还在想出路;其次,他们不知我县兵力虚实,某带一小队县兵上山,更能给他们一种压迫感;再者,我们好言相劝,供给衣食,纳他们为良民,焉有不动心之理?最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相信某会比某的父亲做的要好得多!”
萧齐字字掷地有声,言辞恳切,再加上他那坚定异常的眼神,看的王昉不禁沉默起来。
似乎看出王昉有些动摇了,萧齐又立马接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某既生为盛唐县人,当为盛唐‘探虎穴’,今所以为正义事业者,上苍必佑之!”
众人也都因萧齐这番发自心腑的热血之言而激动地脸红脖子粗,个个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那伙山贼的麻烦。
但又恐萧齐这要是一去有闪失,便都憋着一言不发。当下是你看我,我看你,个个脸色异常红润。
王昉继续沉默地看向萧齐,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五年前,也是在此处,那如出一辙地模样与极其相似的神情。
良久,一声干咳打破了大堂内沉寂的氛围。却是王言出声道:“府君,阿满比其父更为聪慧机警,就算劝降不成功,也必然能回来。”
“我就不相信,我们百余名县兵摆在一旁,他们敢有什么大动作!”一旁地王定也是怒声道。
“正是如此啊,请府君您决断……”县丞刘迁拱手道。
“没错……没错”众人皆附和道。
老人听闻众人的言辞,背过身去,只轻轻的吐了句:“汝自为之……凡事……多加小心。”然后悠悠转入内室。
萧齐凝视着老人的背影,那背影佝偻着,仿佛一下子更苍老许多年岁。
……………………………………
萧齐的家在县城之北,距离县衙不过两三刻的脚程。因为城外山贼盘踞的缘故,许多商户都得不到货源,纷纷关门了事,大街上冷冷清清。
偶尔有一两只小狗在泥泞中打着滚儿,浑身的毛都染得灰乎乎的。
一阵凉风吹动了萧齐的衣襟,此刻天气并不算特别冷,可他仍觉寒意遍身。因为他从这寂静中读出了荒凉,“唐朝……真的要到末路了吗?”他喃喃道。
自从穿越到这里,萧齐就一直在想,在这个即将来临的,或者说已经来临的乱世里,自己能做些什么。
今日他在县堂上慷慨陈词,主动请缨出城劝降山贼伙众,其实是打着两个主意。一是为盛唐县做些事来减轻他“鸠占鹊巢”的不安。二是想把那些山贼收为己用,好在这乱世里多几分保障。
他来这里半年了,这里的人对他都非常好,自己也觉得该为盛唐县百姓们做些什么了。
这样想着,他绕过了一个街角,又往巷子里行上了三五十步,便有一张红漆刷染的大铜门,上面有一面斑驳地匾额,用烫金印着“忠义萧宅”四个大字,那是萧齐的父亲萧恪用性命换来的(这四个字乃是当今寿州刺史朱延寿亲口所述,命令他的幕僚所书)。
萧齐很佩服他的“父亲”,在萧恪的身上具备着许多现代人不曾拥有的“大义”,他是一个真正的儒者,一位君子。
值得一提的是,萧恪出身兰陵萧氏,虽然如今萧氏势力已不复往昔了,但它那传承近千年的家风造就了一位位萧氏英雄。
萧齐的母亲更是出身“四大豪族”之首的琅琊王氏,可惜因为生萧齐的妹妹难产而亡。
萧齐的大舅爷王昉与舅父王言也都出自琅琊王氏,王言的父亲是前任宰相王抟,可惜一年前被奸人崔胤所害,未能昭雪。
萧王两家的势力大不如前,有许多子孙像王昉、王言这样在小地方上当个小官。
萧齐揉了揉双眼,从回忆中出来。他扣了扣门环,不多时,大门便被从里推开。
一名老妇恭敬地立在一旁,看着萧齐,笑着,脸上的皱纹波动的如凋落的菊花般。她是萧宅最后一名下人,萧恪在世时,她就是家里的老人了。
“吴阿母,怎么不见小妹?”萧齐进宅后,瞅了一眼院子后问道。“小娘子这会儿子估计正在她舅母家中,与月小娘子嬉闹罢。”吴阿母答道。
萧齐笑着摇了摇头,向内屋走去,边走边道:“这丫头天生是个顽劣性子,都快到可以出阁的年龄了,整天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咣当”一声。
“你才是丫头,人家明明都十岁了,是‘淑女’好不好!”内屋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娇俏的身影向萧齐冲来。
可她还没接近萧齐就被后者伸出一手抵住前额,无法再前进半步。
小“淑女”白皙娇嫩的脸蛋气鼓鼓的,红润的小嘴嘟起,银牙紧咬,用她那短胳膊短腿用力的向前扑腾,好像在宣泄自己的不满。
萧齐笑道:“‘淑女’可不是像你这样动不动就野道外面疯玩,还与兄长动手动脚的好吧。”说着,还用空闲的一手弹了一下小“淑女”的脸蛋。
闻言,小“淑女”停下“攻势”,冷哼一声道:“阿兄你可看清楚,小妹我可是好好地待在家中,哪里出去了。”
萧齐松开抵住她前额的手,一双幽怨的大眼睛正盯着萧齐,但她那小脸却是灰扑扑的。
他无奈的扶了扶额头,道:“说谎起码也得把‘作案证据’给销毁吧”他转头对吴阿母道:“麻烦阿母拿一块打湿的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