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张纯带来了李瑾被抓住时,李瑾曾用的一杆虎头錾金枪,枪头光亮而寒冷,倒映着张纯的纯洁的傻乎乎的四方大脸。这枪本来张固并不想还给李瑾,却受不了弟弟张纯的软磨硬泡,又无奈自己并不使枪,便答应张纯,只是提出条件,这条枪可以还给李瑾,但李瑾需要写一个十两纹银的欠条。张纯傻乎乎的替李瑾同意了哥哥的条件。张固一直对李瑾保持敌意,认为他来历不明,爹不应该轻易相信这个杀了他十几个兄弟的罪魁祸首,即便他身手不错,价值似乎比死去的兄弟要高。
本主李瑾被抓的前一日,张固收到消息,有一队自五国城来的富商第二天将经过伏凌山双猿峰下。张固认为机不可失,因为劫掠村庄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油水,但是富人就大大不同,更何况是从五国城这么遥远的地方发来的队伍。当日他开始布置,在必经之路上挖好陷阱,并调动了山寨一半的人马,近五十名山贼。
到了第二日,埋伏多时的山贼们却只等来了李瑾一个人。他倒提金枪,已经身受重伤,骑着一匹快马,从轻巧的雪花中疾驰而来,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两排马蹄印和点点玫瑰花瓣般的红色的印花,马蹄印翻起雪地上一层虚伪的白色,漏出下边的黑黑的土地。
他不曾防备陷阱,掉进深坑之中。接着山贼们用挠钩抓住了他,却遭到李瑾激烈反抗,他抽出腰刀,犹如一条会飞的银蛇在山贼们的镰刀马刀前拐来转去。一条手臂脱离了山贼的躯干蜷缩在温暖的半截袖管里,留下的鲜红的,粘稠的,滚烫的血,燃烧了整片雪地。很快。十几个山贼,陪伴着那条手臂,倒在血泊里。山贼们疯了般的一拥而上,在李瑾的两个铮亮的黑眼珠里如洪水般涌来,前赴后继。李瑾奋力抵抗,可最终他还是倒下了,力竭,昏厥被擒。
李瑾看着张纯递过来的金枪和张纯替他写下的欠条,咂了咂嘴。心说这个兄弟心是好心,不过他现在一文都没有,上哪去弄这十两银子,这在宋金时期并不是笔小数目,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头一次考虑赚钱的问题。李瑾有点犯愁。可忽然又从金枪联想起自己的身手,不免有些好奇和激动。“网文里不都是有什么境界么?我这身手应该属于啥境界呢?”“我这个身手到底怎样呢?不管咋说,能反杀十几个,肯定比我原来的身手强。”李瑾心里盘算。他并不知道,很快,他便知道了。
双猿峰山脚下的一家酒店里,一个尖嘴猴腮的消瘦汉子,正撇着干瘪的嘴,大模大样的坐在饭桌上。桌上放着三个餐盘,几块熟牛肉,一盘油炸花生米,几块香饼,一个大酒碗,碗里的酒还有半碗,有点浑。汉子端起酒来,咕咚吃了一大口,嚼了几下,才咽下肚子,接着咂了咂嘴。这个吃酒的汉子,是小六子。酒店当然是伏凌山莲花寨开的,它既是一家黑店,又是山寨打探消息的据点。
小六子瞪着一块盘里熟牛肉,两只筷子狠狠的穿透了它,把它挑起来,缓慢地放进嘴里,奋力地嚼了又嚼,良久,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店小二脸上堆着笑,嘴角的褶子欢快的游动着,屁颠屁颠跳了过来,怀里的酒在酒坛子里不停滴逛荡,生出一层层白泡沫。
“掌柜的,小弟给您满上。”
“喂。”门帘子一挑,三条虎背熊腰的大汉挤塞住狭窄的小门。
“谁是掌柜的?”其中一个身穿羊裘,满脸麻子的大汉,横拉着两片肥肠般的大嘴问道。小六子睁开一只右眼,抬着眼角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屁gu蛋子却悄悄离开了沉重的木凳。
“哎,您几位客官,吃点儿什么?”店小二转身问道。一个粘黏着泥泞的肮脏的咸鱼般味道的大脚印,印在了他的肚子上。他身体不受控制,翱翔着飞到一边,沉重的身体砸碎了一张无辜的餐桌。“哎呦呦。”小二还未起身,一把亮晃晃的短柄手刀已经抵住了他的下巴,锋利的刀锋在他脖子上牵出一条红线。
“谁是掌柜的?”麻子大汉瞪着豆大的眼珠,咬着后槽牙问道。
小六子感到另外两个人从背后向他逼近,他的呼吸逐渐急促,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肺部如此敏感的他,此刻分明感受到胸腔随着他的每次呼吸而越来越膨胀,几乎马上就要爆炸。
“啪”的一声,小六子连酒带碗洒了身后两个人一身,可酒碗被其中一人胳膊挡住。六子转身就跑。他跌跌撞撞冲进伙房,匆忙中还拿起一把菜刀。嘴里大声喊着“来人,来人,快发号箭”他向后门跑去,酒店后边,有马房。
“孙子,别跑。”小六子身后的怒吼夹杂着伙房蔬菜,器物的混乱的碰撞声越追越近。眼前的后门的门缝的光亮,则好像越来越远,明明近在咫尺,却总是跑不到终点。
终于,小六子冲出后门,他刚呼吸到拔嗓子的新鲜的空气,却觉得脚下拌蒜,不合时宜的摔倒在地,吃了满满一口雪,有点凉。酒店里回响起店小二留恋的扭曲的好像发qing野猫的瘆人的惨叫声。马房里的马发出刺耳的响鼻声,好像在嘲笑小六子的前功尽弃。一只大脚把小六子的脑袋深深的踩到雪地里。
“跑?再跑啊?”一个声音响起,尖尖的有些刺耳儿。
“还想发号箭?你是掌柜的吧?”麻子大汉走了过来。
“是。。是,几位大爷,俺这小店跟你们无仇无怨,何故杀我兄弟啊?”小六子的声音颤抖,壮着胆子,吞吞吐吐的问。
“起来。”小六子照做。
另外两个大汉过来把小六子五花大绑,捆在木桩上。
“你这破店确实跟我们没啥仇怨,但你们寨主欠我一样东西。”
两个大汉身后,转出一个年轻小伙。一身毛茸茸的白色锦裘袍,白净的面庞上挂着两只铜扣子般的两个眼球,手里提着一杆银枪,在雪地里耀武扬威。
“什么东西?”小六子惶恐的问。他刚说出口,忽然感到右耳被擒住,耳根一凉,便觉脑袋的右侧缺了点儿什么。
“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小六子一声惨号,颤抖地双腿间冒出热乎乎的骚臭的气味,滴出几滴黄色的液体,染黄了脚边原本洁白的雪地。耳朵上滴滴答答躺下来了热血,则染红了他半边身子,落在雪地上的红色,比黄色多了一大片。
“他妈的是你该问的吗?还敢跑,还发号箭?”身后的大汉抓住小六子另外一只耳朵,便要动手。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大爷,我不敢了,别。”小六子抖动着惨白的双唇,嚎啕着求饶着,眼睛里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