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请。”相师轻拂羽扇,对长公主微微一揖。
“我与皇兄并未有任何交谈。”长公主看了一眼藩王和大将军,神色淡然。
长公主说的是实话,因为她到养心殿的时候人都已经死了,当然没有机会交谈。但事情还有转机,在长公主未将实情全盘托出以前,找到那个替罪羊。
“哦?那敢问长公主殿下,您是否有注意到现场有什么疑点之处吗?可有什么被忽视掉的细节?”公公问道。
藩王脸色一沉。
“不是说单论谈话内容吗?论现场,我们可没有公公知道的多,说不定公公还会加一些细节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尖锐的公鸭嗓音发出桀桀怪声,听得人直皱眉头。
“老奴早早的命人将现场封锁,小心看护。王爷大可放心,现场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证据就是证据,没有真假一说。可不像这话呀,尽管信口开河。”公公道。
“既然长公主不愿多讲,老奴也不好强求。”公公并未在意长公主淡漠的神情,转而对相师说道:“不知首辅大人与陛下聊了些什么呢?本公公可谓是期盼已久呀。”
相师轻拂了两下羽扇,淡淡一笑道:“我也没有和陛下交谈过。”略微停顿,相师接着说道:“因为在我在我到养心殿的时候,陛下就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相师的身上。没有人开口,大厅里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众人神态各异,气氛一时间有些焦灼。
藩王眉头皱得很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又一脸戒备的看着相师,眼神闪过一抹狠戾。将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眼光不停的瞟向四周,右手却已经悄无声息的搭在了剑柄上。长公脸上明显能看得出十分诧异,更带着些许的不解。公公则是喜上眉梢,眉开眼笑。那模样就仿佛听到相师已经指认了谁是凶手一般。
大厅里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藩王开了口。他沉着声音道:“相师这话,是在说我们就是凶手?”
“王爷请不要过分解读,我并没有说陛下是谁杀的。”相师示意王爷稍安勿躁,而后道:“因为我知道陛下的死因,是自杀。至于原因嘛,王爷也已经说过了。”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不解了,不过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陛下身死,国家大事可暂由内阁代为处理。此为权宜之计,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诸位若有更好的想法,不妨畅所欲言。”相师显得很淡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随着公公一阵大笑,紧接着藩王也跟着大笑起来,就连长公主脸上都涌现了一抹笑意。将军不明觉厉,但看到他们都在笑,于是自己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声更是盖过众人。
于是整个大厅又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笑声过后,公公脸色渐淡,片刻后涌现出一抹寒霜。
“你拿本公公当三岁小孩哄?”
“我看你就是想让内阁掌权,难道你想谋逆不成?我告诉你,没有天子印绶,你内阁一条诏令也别想出文渊阁!”
公公趾高气昂,天子印绶由他代掌。包括内阁在内的所有政务条令都要经过印绶特批才能生效,所以他才有如此底气。
“公公何出此言,陛下已故的消息既成事实。我作为一国首辅,首先考虑的当然是如何把损失降到最小。统领大人您觉得我说的对吗?”面对公公的威胁,相师一派从容,反而让公公设身处地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
“将陛下说成是自杀,把损失降到最小,这就是你的图谋?你早发现陛下身死,却知瞒不报,你该当何罪?”公公显然并不买账。
“治罪且先不论,统领大人且听我是如何把损失降到最小的。”相师显然猜到感情牌对公公没用,所以继续说道:“首先,天下格局不能乱。近段时间天下格局动荡,内忧外患,陛下驾崩的消息会导致朝堂动荡。所以应该先稳住局势,而后再公布陛下的死讯。
其次,陛下身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势必会造成恐慌。有心之人可能会趁机制造混乱,更甚至密谋造反,所以必须要有相应的措施来稳固京师安全。况且抽调兵力、加强布防都需要时间,如此大的阵仗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所以更得小心处理才是。
最后,与陛下闲暇时交谈,陛下也曾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很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陛下有一个很好的优点,时常自省,对自身的能力有明确定位。所以陛下时常说自己做不好这个国君。此事非同小可,我便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别人,不过看来陛也将此事告诉了王爷。我也曾时常劝勉陛下,要将个人情感抛诸脑后,从而心系天下,胸怀家国子民。现在看来,陛下的情绪十分消极,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既然首辅大人说是自杀,那为何我说陛下遭遇刺杀时,你却没有站出来澄清呢?”公公道。
“因为遭遇刺杀相比起自杀这个理由更好。自杀传出去对陛下的名声不好,还会有人猜忌以为陛下的死另有隐情。刺杀就要好很多,不仅能说明这是一场意外,还可以借刀杀人,解决掉一些麻烦。”相师与公公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两人皆露出森然的笑意,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我看这些说辞都是你在为自己辩解吧?”公公冷冷的说道。
“当然不是。我们都认为陛下是自杀的,只有统领大人觉得陛下是被刺杀的。无凭无据,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其实陛下也有可能是死于外疾,但统领大人却不信,非要在我们几人当中寻找凶手。为了洗请大家嫌疑,陛下只能是自杀。统领大人一直口口声声说有刺客,本人不解,难道您看见了?又或者说,那个刺客就是您?”相师道。
相师步步为营,将公公与众人孤立,制造冲突。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大家,陛下怎样死的其实并不重要,陛下怎样的死法才对大家更有利。反而是公公一直死咬不放的寻找凶手,才是在离隙众人,制造恐慌,形成内耗。
“首辅大人血口喷人的本领越发炉火纯青,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咱家可要告诉你,现场的事实你无从辩解!不得不说老祖宗的至理名言呀,满口鬼话的活人,可真比不上只讲真话的死人。”公公斜睨了众人一眼,满是不屑。
“还有一种可能,陛下早就已经死了,王爷和将军其实并未和陛下有任何交谈。当然本宫也只是猜测而已。”长公主道。
“长公主可千万不要胡说啊!我们进去的时候,那陛下可是活蹦乱跳的。”将军赶忙说道。
“皇妹不要妄言,猜测的言论始终上不得台面。王兄也知你是在帮我们说话,但这话说的有问题,不够严谨。我们也就罢了,若是有心之人听了,可就是另一层意思。且不论我们有没有杀害皇兄的嫌疑,单之前说过的话不都成胡诌了。”藩王道。
“只是猜测一种可能,并无其它意思。皇妹受教了。”长公主轻轻一揖。
眼看着场面离主旨越来越远,公公知道形势对自己越发不利。必须得想办法将众人都带到养心殿,只有那样自己才能重新掌握主动权。
“诸位该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这陛下的死因,说顶天了终究也只是推测。既然诸位都觉得自己没有杀害陛下的动机,那便跟着咱家到养心殿一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到现场看一看,谁也说不出问题所在,你们也没法自证清白。细细想来,老奴当时也只是匆匆一瞥,未曾注意到很多细节。如果凶手另有其人,大家就更应该通力合作,到养心殿寻找线索,合力抓住凶手。”公公道。
一开始公公的目的就是让众人跟着他到养心殿,而后凭借司礼监的手腕可以掌控全局。结果小心思被相师点破,转而不得不将目标放在捉拿凶手上。将在场的几人当做嫌疑人,让他们自证清白也是其中一环。既然大家都觉得自己没有杀害陛下,那凶手肯定另有其人。大家通力合作,到养心殿寻找线索吧。
公公早先便明白,就算众人把故事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快,拖延时间罢了。死无对证的东西,怎可信以为真?或许当大家觉得公公已经黔驴技穷的时候,才是公公真正展露手脚的时候。
几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养心殿是怎么也绕不开的槛,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跳下去。
“呵呵呵...既然如此,便有劳统领大人前面带路。”相师拱了拱手道。
“好,好。”公公连连点头,一口气连说了两个好,可见心情多么愉悦。
“哎呦!”将军突然捂着肚子,眉头紧皱。
“肚子闹腾,得赶着去入敬。你们先走,我随后便到。”
“茅房就在后头,我们不急,可以等等将军。”公公撇了撇嘴,很自然的道。
将军看上去确实很急,一甩手人便没了踪影。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将军才姗姗来迟。
“人有三急,多多包涵。咱们走吧?”将军一脸希翼的望着众人,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显得极为殷切。
“诸位可要跟紧些,这走了千百回的道道,可不要在半路上迷路了。”公公眯缝着眼,打量着众人。
一路无话,一行人朝着养心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