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耎心中一动,不知为何方才刹那他感觉有一道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只是周遭都是人,他不好有太大动作,只能稍作观察,自然不会有什么发现。
或许只是错觉?
这般想着他也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疑惑,然后看着甄姜照着自己教她的说法回复朱并。
没错,方才甄姜那番话是在吴耎的授意下说出来的,若是以甄姜自己的见识,虽然未必想不到这些,却很难在这么短时间看破。
别说是她,就是在场那些老狐狸和年轻才俊们,能够看到这么多的也并不多。
这并不是吴耎智商碾压他们,纯粹只是思维习惯的问题。
在朱并等人的目光下,甄姜镇定说道:“其实大家所担心的,无非是招安之后,这些贼人会带来什么祸患。这些人为祸甚大,因心性不定也有反复之嫌,难以安定下来。
“但若是驱使他们再去琅琊、彭城、下邳剿匪,令他们将功折罪,应该也算是个比较妥帖的办法吧?”
甄姜的确对黄巾贼没什么好感,甚至可说深恶痛绝,毕竟她家破人亡的惨剧最直接导致者就是那些受到太平道蛊惑的流民和贼匪。
但她也清楚,黄巾贼席卷天下,统共有几百万,就算是天子也不敢下令全杀光。
招安收编是必然的,而在徐州境内仍有大批黄巾贼肆虐,尤其是琅琊和彭城还有坐镇徐州的另外两方渠帅在的情况下,驱虎吞狼、以毒攻毒才是行之有效的策略。
成为战姬以后,本来只是一个大家闺秀的甄姜也不知道自己脑中怎么冒出了这么许多的道理,不然就算是吴耎详尽讲了,她也未必能够理解的这么干脆。
朱并只是微微点头,江沛等人却是眼前大亮,就是那被朱并呵斥的夏邑,满脸兴奋的张嘴也想说自己想的就是这样,不过看到朱并想到先前他的态度,顿时又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不敢再有造次。
朱并之所以反应不大,是因为甄姜说的这些,其实也在他的全盘计划中,不过他这是经过与人讨论,权衡可行性之后才有的想法,甄姜却怎么才来就能想到这里?
他的目光不免又看向了吴耎,带上了些深意。
刚准备喝口水润润喉的吴耎这次注意到看自己的原来是刺史,再注意到他那怪异的延伸,差点被呛到,好歹是憋住了没有让自己成为众人焦点。
如果说先前对于甄姜,如夏邑这般又嫉妒又排斥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本地世家中的老狐狸里也不乏这样的轻视者,那在她从容不迫的姿态和有条不紊的言语下,印象都有了转变。
而这种转变朱并也看在眼里,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环视了一圈周围,继续问道:“诸君可还有别的想法?”
一人计短,虽然他觉得这个安排已经很好了,但也不排斥更好的想法出现。
不过本身在当前局势下,他们能打的牌不多,选择也没有多少,在朝廷大军那边局势都还未明的时候,注定只能暂时靠着自己的力量来对付徐州境内的黄巾贼。
“既如此,那便不妨照甄姑娘所说,先拟一份招安令,发往各处县城、乡里间,尽快收拢东海郡内黄巾余孽。
“不过不可不做两手准备,还烦劳江太守与王郡尉那儿知会一声,让他随时做好准备,招安之时还需要有官军在侧以作保证。
“另外甄姑娘旅途劳累,刚刚到来就又被我等拉来会场也实在是不妥,本还想让姑娘去军中走走,以振士气,也只能稍稍延后了。”
甄姜听出了朱并的意思,忙说道:“哪里,既是为讨贼之事,甄姜责无旁贷,些许疲惫不算什么。”
“话虽如此说,却也不可竭泽而渔,还是先下去好生休息,调养精神,还有甄姑娘大用这时。”朱并笑道:“住处早为你们备好了,子象……”
当即一个和朱并有七八成相似的年轻面孔站了出来,听候朱并差遣。
朱并又向甄姜介绍道:“这是我的幼子,由他带你们去住处安歇,若有事尽可以找他解决。”
今天甄姜显然是会场中毫无疑问的主角,而等到这位主角离开了府衙,其他话都没说上一句的配角们自然也都在朱并的示意下纷纷退场。
当然退场的只有外来的年轻人们,本地的老狐狸还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朱并还要和他们说些什么。
回驿馆的路上,吴耎他们这一块与其他人成为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
虽然没什么表现机会,但好歹没像是夏邑那般反倒挨了骂闹了笑话,而且甄姜的表现有礼有节,也让他们重新开始审视此女。
但正因为重新审视,才觉得威胁更大,排斥的心理也愈加强烈。
或许其中不少抱着扬名目的来的年轻人这时候都和那位元龙一般有了退却之意,只是没法走得那么洒脱。
虽然朱并对甄姜另眼相看,但对他们的住处安排,却是和其他应纳贤令征召而来的人一视同仁,都住在专门腾出来的驿馆和旁边的宅院中。
和其他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会有些尴尬,毕竟他们的态度能看得出来,就算对甄姜印象改观了也依然算不得友好。
不过吴耎和甄姜都没什么所谓,甄姜更关心寻找另外两位妹妹的事情,只是吴耎示意她稍安勿躁,她也就暂时按捺住。
吴耎并不是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看到甄姜整日担心两位妹妹,哪怕她们也都是战姬,他也有些心疼。
但理智不能受感情支配,现在是朱并他们有求于甄姜,甄姜就得抬高自己的身价,将来才好对这些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的政客们平等对话。
当然也不可能真的等到剿灭了东海郡的黄巾贼之后才提出要求,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完成,时间拖久了就怕消息滞后,到时候就算知道了在哪里再赶过去也黄花菜都凉了。
毕竟现在不比先前,黄巾大乱天下,人口流动也会变得很频繁,很难确定一个人会一直待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对于两人的安全吴耎倒不是特别担心,甄姜也是关心则乱。
从她口中得知那两位妹妹一个比甄道还机灵、另一个比她还生猛,吴耎就觉得与其担心她们的安危,倒不如为那些寻她们麻烦的人祈祷。
当然这也就是一种自我安慰,毕竟世事无常,没有什么天下无敌,两个女孩在这乱世漂泊中真有什么超群实力也免不了会被人算计,只有尽快找到了团聚才能安心。
“几位,如使君吩咐的,若有何事尽可吩咐,我亦在旁侧暂住。”站在一个院子门前一边说着,那位领路的朱并幼子一边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院子。
看起来倒也不是朱并安排来专门给吴耎他们服务的,而是负责这一大片的外来人口。
虽然是刺史之子,但年轻人的态度却很恭谨。
先前他也做了自我介绍,单名一个般,表字子象,倒是颇有佛意的一个名字。
“有劳公子了。”甄姜道谢,然后看着眼前的院子,也是他们将要赞助的地方。
朱般脸色微红,他的年纪不大,作为官宦公子但或许是因为家教比较严,面容青涩似乎没多少与异性打交道的经验,何况是甄姜这般惊艳出彩的女子。
慌张的连连摆手后,差点连话都说得含糊了:“不、不劳、不劳,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而且……总之,你们叫我子象便可。”
吴耎瞥了甄姜一眼,甄姜心领神会,默契地稍稍退后,让他站了出来。
“子象兄,不管是听人命还是己命,做事的总归是你,聊表谢意也是应该的。
“不过子象兄也该看到了我们这里还有两个孩子,他们一路颠簸很累了,现在大概没饭,但不知可否来几分点心先给她们填填肚子,也解解馋?”
“啊?”朱般看到一直做透明人的吴耎站出来接过说话愣了一下,才回应道:“我去灶房看看,若没有便让他们立刻准备下。想来不止你们,其他人也该有些饿了。”
看来是个会来事儿的,吴耎心里默默点了个赞,看着朱般退出去,才回头跟甄姜一样看了看这个院落。
而甄姜这时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吴郎方才应当自己站出来说话的,若能得刺史看重,对吴郎应当大有益处。”
吴耎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他的追求并不在此。
若这只是一个常规的三国世界,那他当然不介意在当时大大风光一把,引起太守、刺史的注意,然后再继续刷名气,直到引起未来的那些诸侯们注意,提前找一根未来的大腿来抱。
可惜这是一个战姬的世界,而他身边算上曹思在内有四位战姬,尽管都还处在发展期,却已经是前途无量,没必要再去考虑那些有的没地了。
相反这时候让甄姜站在前面,吴耎自己做个幕后黑手,这样感觉也挺不错。
不过先前那位朱刺史似乎已经注意到自己了,似乎也没有多少隐瞒的必要。
但吴耎再想想也还是决定顺其自然,何况他和甄姜都无意与那些老狐狸周旋太多,能找到那两位妹妹才是最紧要的,其他都先放在一边。
“好了,先不想这些了,先去分配好房间。诶,道儿呢?”吴耎回过头来就发现少了一个人,一脸懵逼。
甄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应该是去寻大青了,我还是先去与那位朱公子说清楚,总不能让她住在牛棚里。”
吴耎顿时无语,好在大青牛非是凡畜,就算同在院子里也不至于东一坨西一坨的拉翔,也没什么异味,勉强能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