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以为,那些黄巾余孽如今散落各地,想要让他们自主重新汇聚起来几不可能。倒不若,以朝廷名义,发布招安令,令其自行到官府报到。”
朱并话音刚落,就有人急不可待地站起身来说话。
是一个身着翠色华服的年轻人,看年纪才十七八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
或许是受到了来自于甄姜方面的压力和刺激,在场受到朱并纳贤令召集而来的各地俊杰们都跃跃欲试要出来表现,既然明面上不好针对甄姜,那抢抢风头总是可以的。
倒是本地的那些官吏士绅和世家族长们,个个都是不动如山的老狐狸,老神在在的看着年轻人们在耍。
即便是朱并和江沛想要他们出工出力,也得要费些周折才行。
所以朱并对于这些外来年轻人都比较宽容,并未计较他的冒失,只是看着他略微有些迟疑道:“你是……”
毕竟是一州刺史,虽说这些人是陆续抵达郯县,朱并却不可能每个人过来都去见一次,所以此时在场的人他都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他们之前大多自我介绍过,朱并一时间却也记不下那么多名字,何况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确实没印象,之前应该还没来得及站出来自我介绍,就恰逢甄姜前来打断了。
这也难怪他这时候会迫不及待的站出来,年轻气盛嘛。
“在下广陵夏邑夏伯城,见过使君。”年轻人微微一笑,这时候才开始自我介绍,然后不等朱并回应又道:“使君可否容在下先把话说完?”
朱并愣了下,并未不快反倒饶有兴致地扬手道:“当然、当然,既是延请讨论,自然是要畅所欲言,诸君但有所得皆可开口。”
心中却暗想着,广陵并没听说有夏氏世家,这个名字也是全未听过,想来应只是个寒门出身的落魄子。
不过此时毕竟还不是唐时世家门阀庞然大物垄断上升途径的时候,尽管家族力量在汉室国祚延续四百多年的今日已同样是庞大无比、盘根错节,却也会留有余地。
寒门便是汉时最常出现的特殊出身,他们并非完全的泥腿子,因着先辈人脉或是人情的关系,还有些祖上曾阔过的传承,到底能够接触到能作为敲门砖的书籍与知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能够出现在这里,本就说明此人已是获得了地方官府的认可,而因其出身关系,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反倒更合适笼络来用。
那夏邑隐隐瞥了甄姜一眼,才接着朗声说道:“不过众所周知,这些从贼者便是招安,亦不会安分下来,反倒容易生事。
“不过在下本意也并非是真正要招安,而是借机将他们聚集起来,也正合使君方才所言。之后便可请甄姑娘出马,将其聚而歼之。此之所谓夏邑的诱歼黄巾余孽之计,还请使君明察。”
他话刚讲完,就有另一人昂然起身声色俱厉地斥责道:“荒谬,朝廷御使万民,行的是堂堂正道,更不可失信于民。
“若真如你所说行事,那天下皆会传扬,我徐州上下出尔反尔,名为招安实为歼敌,突然惹人口舌。”
夏邑皱眉有些不喜,“既已从贼,便不谓之民。既不谓民,又如何叫做失信于民?何况自旬月前黄巾贼乱起,天下八大州郡烽火遍燃,黎庶不堪其苦。
“若咱们当真能够歼灭这些黄巾余孽,百姓只会拍手称快,天子亦会大加赞赏,何来口舌之说?”
“简直是诡辩!”
“我看你才是腐儒之说,不可信也。”
“你……”
朱并一时未及制止,两个年轻人针锋相对倒是愈发起劲,其他人大多乐得看热闹,更不会出来多嘴。
还是太守江沛轻咳一声斥责道:“二位,既然是讨论,各抒己见便是,何必互相攻击?如今咱们共同敌人在外,是那扰乱苍生的黄巾贼,却先在此陷于争吵,真是笑话。”
大人物发话,两人顿时都不做声了,夏邑心里还隐隐有些后悔,何必与对面那个愣头青争这一时长短,获得众人的认可才是要紧事。
思及此处他立刻低声应诺道:“是,是在下莽撞了……”
与他争辩那个倒反而是个铁头娃,见他这般没有立场和坚持只是一甩衣袖冷哼一声,却也给人留下了不甚好的印象。
江沛微微皱眉,看向了坐在上首位置一言不发的朱并。
“甄姑娘以为,此计如何?”
朱并却没有做出自己的判断,反而先看向了甄姜。
其实他心里已经将那夏邑剔除了出去,此人到底年轻,而且似乎心术不正,说出来的计划似乎有那么一番道理,细细深究却是狗屁不通。
坐在朱并这个位置,要考虑的已不只是地方的问题,还有上面的看法。
虽然黄巾贼的性命朝堂上没人会在意,但更不会有人愿意看着一个行事不择手段的人步入高阁。
何况招安本身便是有争议的举动,连朝廷大军都还未祭出这一大法宝,他这个地方使君如何便敢越俎代庖?
甄姜这回犹豫了会儿,才说道:“若是要招安,那便要想好如何妥善安置这些贼人,使其安定下来,不可反复无常。
“若是招安之后又聚而歼之,传扬出去则必然影响朝廷剿贼大计。日后若是朝廷钦命招安,此举便会再被提起,那时恐有人会依次对使君中伤……”
朱并眼前陡然一亮,甄姜这番话隐隐透露出她的见识绝非普通女流可比,也不知这是源于家教渊源还是她的经历感悟。
尽管甄姜说的断断续续而且有头无尾,不够深入,但单从她能够从朝廷剿贼的全局去看问题,比那夏邑可就高明不知道哪里去了。
而另一边夏邑听到可就急了,也不等朱并问到便再次站起身说道:“招安可以是真,聚而歼之同样可以是真,对外只需要说是那些黄巾余孽贼心不死、降而复叛,外人又有何可说?”
“够了!”
朱并一声怒喝吓了夏邑一跳,他顿时喏喏不敢言,缩着脖子像只鹌鹑般坐了回去。
朱并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打算,转过头来变脸一般带着笑容问甄姜道:“不知甄姑娘可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妨说来一听?”
同时他的眼睛却似不经意地瞥到了甄姜身旁那个男子的身上,不知是不是他方才看错了,此人似乎在甄姜耳旁耳语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人,到底和甄姜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