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凤第一次出海,小船飘飘荡荡,让他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我们到了。”
随着樊崇这一句话,一座岛屿显现在众人视野中。
月儿如蒙大赦,晕船的感觉不好受,好在终于是要解脱了。
起义军这一步棋确实走得漂亮,若不是据守在这海外孤岛,肯定早就被朝廷剿灭了。
岛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大片的荒地都被开垦出来,到处都是光着膀子的壮汉在耕种劳作,这些人,闲时为农,战时为军。
这与绿林寨是截然不同的,王匡手底下的人从来不种地,挣的是“快”钱。
岛上的人,大多是在家乡没有活路,不甘沦为饥民,就来投奔了起义军,人员富足,吕母就带他们在岛上开荒耕种。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看架势,是作了长久据岛的打算。
隔着这一片浩瀚的海洋,朝廷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一行人穿过旷野,许多劳作的汉子直起身,跟樊崇打招呼,同时也难免向王凤他们几个投来好奇的目光。
玄清此行,是来给吕母本人看病。
那个像是传奇一样的女人,上万起义军的领袖,病了。
这个消息还没有大规模传播开,避免造成军心不稳。
两个女孩子去见吕母,王凤本来想陪着她们,却被樊崇拦下。
“王凤兄弟,你可以放心,她们在这里,绝对安全!”
如果吕母真有什么恶意,在岛上还有上万的手下,不说其中肯定有高手,就算是用人海战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王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守在屋子外面。
这间不起眼的小木屋,就是吕母的居所,甚至还没有王匡这个小土匪头子在绿林山上住的豪华。
月儿进了屋,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女人了,她是多少人的偶像,又是多少人的噩梦。
在这个炎热的季节,吕母躺在床上,还盖着厚重的被褥。
有客进门,婢女扶着她艰难靠坐在床头。
“清儿,你来了。”
玄清也恭敬的唤了一声婶子,听得月儿手脚都僵硬了一下。
看来她们的关系,确实不简单呐。
寒暄了几句,吕母瞧着月儿问“这丫头是?”
好像是小孩子见到了族中最具威严的长辈,月儿恭敬的行礼,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毕竟还是出自豪门的千金大小姐,一应礼数,还是相当得体的。
玄清对吕母点了点头,示意月儿可以信任。
“云杜萧家......”
吕母眯起眼,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我与你父亲,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太久了,我都快要记不清他的样貌了,他还好吗?”
......
他还好吗?月儿也想要心平气和的回答,嘴唇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泪水不争气的模糊了眼眶。
吕母这种人物,那是何等的精明,心底马上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丫头,别哭,你过来。”
唤月儿坐在床沿,吕母握着她的手,轻声的安慰“丫头,发生了什么事,跟姑姑慢慢说。”
有时候,轻声的安慰更能触动人心,吕母就好似一位宽厚的长者,在她的引导之下,月儿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躲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哭诉。
娓娓道出了萧家的变故。
连玄清都是第一次知道,在这个女孩子的身上,还有这么一段坎坷的往事。
“不哭,不哭。”
“你回去告诉王匡,就跟他讲我说过了,叫他给你报仇,要是他没本事去杀那个杨松,我就让樊崇去做。”
鲜有人知,其实吕母对于王匡和樊崇两人,都是青眼有加的,只不过觉得王匡心性偏于阴冷,有意的打压于他。
所以王匡总是会和樊崇暗暗较劲,吕母相信,只要月儿把这句话传到王匡耳朵里,他一定会竭力去杀那个杨松。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如樊崇的。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
玄清一番忙碌过后,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
吕母看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而忍不住笑了“清儿,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找你来是因为不想消息传出去,你不必顾虑,直说吧。”
玄清不敢说,因为在她看来,吕母恐怕时日无多。
“我这辈子,活到今天这种地步,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你就直说,我还有多少时间。”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玄清也只好如实相告。
吕母的身子,只怕是随时都有可能离世......
对起义军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坏消息,她自己也有过心理准备了,才专程让樊崇去请玄清。
这个消息,还不能泄露出去,要不然,恐怕是会出乱子的!
玄清给她开了药方,尽量给她延命,起义军的一堆烂摊子,还要她有个了断。
两女离开小屋的时候,月儿手上多了个玉手镯,是吕母从自己手上摘下来,送给她的见面礼。
先是仗义执言,还要派人为她报仇,后又以贴身之物相赠,这一通操作搞得月儿感动不已。
可是在王凤看来,这吕母收买人心,真是好有一套手段!
说起来这一趟,他反而好像才是最多余的一个,遇到的麻烦都被樊崇解决,玄清负责看病,就连月儿也在旁边帮了一些小忙,还得了个玉手镯。
只有自己,连吕母的面都没见到,王凤在岛上呆着,整日闲逛,总是感觉自己好多余......
好在别期将至,吕母终于想起要见他一面。
有时候,王凤也觉得这些大人物,活得好累。整天不是见这个,就是见那个,这件事要拿主意,那件事要作主张。
一步走错,影响就大得不得了,对于生理心理,真是好大的考验。
......
“你是王匡的结拜兄弟?”
“那小子,在我手底下就不安分,他能自立门户也挺好,我为他感到高兴。”
王凤陪着笑脸说大哥一直都很敬重您,时常教导我们要向你学习云云。
吕母一听就乐了,笑骂王凤滑头。
“王匡在我这里不得志,只怕心里怨死我了。”
王凤一听就晓得了,难怪自家结拜大哥不喜欢跟别人提起在起义军的往事,原来是吕母不怎么待见他。
吕母那边可不知道王凤复杂的心理活动,自顾自的继续说“这世道,要乱了!”
嗯?
王凤不由的一挑眉毛,心想这句话好熟悉。
原来王匡挂在嘴边上的这句话,是得了吕母的真传!
“我知道你们在江夏郡那边也闹得热闹,这是好事,好好跟着王匡,他是个能人,以后这天下,也会有你一席之地的。”
王凤点头称是,心想你就是俺们的榜样,是俺们绿林寨的启发者。
吕母明明上一秒还在夸王匡,话锋却突然一转。
“我看你是个机灵的,好心提点你一句,别太信任你的那个结拜大哥。”
“他野心太重了,共患难易,能不能同享福可就不好说了。”
嗯?这是在,挑拨离间?
这话说的,王凤也不好回她,在人家的地盘上唱反调,不太明智。
顺着她的话头去贬低自己的结拜大哥吧,又太违心了。
吕母也没打算逼他去说王匡的坏话,只说自己乏了,叫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还有就是要善待身边的姑娘。
王凤知道这是叫他对月儿好一点。
回程还是要坐船,王凤站在船头,眼前碧海蓝天,海阔天空。
那些吕母贬低王匡的告诫都被他扔在脑后,只当是这女人的私人偏见。
真正让他所回味的,是吕母的临别赠言。
“大浪淘沙,注定这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这是,你们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