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笛的日子过得如何且不论,但对于老鹰嘴里的山贼而言,这个冬天实在太冷太难了。两次出击云山街,却被一个老太太一顿胖揍,老三至今还在这噩梦中难以醒来,有时跟着弟兄们出山,一路上都左顾右盼,看谁都像徐婆婆。
这一天晚上,大伙正睡得香甜,据老四事后说他正梦见拿着一只烤鸡啃得香呢,老三忽然凄厉地喊道:
“再不敢了,徐大侠饶命!”大家伙一下被惊醒过来,呼啦一声拿刀的拿刀,操棒的操棒,老大到底清醒一点,晃亮火折子一看,气的抡起根棍子没头没脑往老四老三身上砸。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老四睡梦里翻身,滚到了老三那边,抱着老三的胳膊啃呢。老四可怜巴巴地一边躲闪一边喊:
“大哥别打啦别打啦,我饿啊!”
这一个饿字一出口,登时好像风一样卷过,一伙人全都觉得抓心挠肝地饿,肠子都像卷起来了一般。两次失败的出击只抢到少少一点粮食,没多久就吃光了,剩下点还是在充当后勤总管的老二强势号称再不当这破总管的威胁下,总算保得一点煮粥吃,可这白粥真不顶饿啊!这时候老四很诚实地喊出了最真切的感受,大家伙顿时步调无比一致地感受到了上山以后从来没有过的饥饿感。
老大林大山听到老四的嚎叫,丢了棍子一屁股坐下,抱着头再发不得脾气。众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各自或蹲或躺,这年头山贼不好当啊。
老四捂着头上的痛处,感觉鼓鼓的几个包,按了按,疼得嘶了口气,慢慢往外走去,一边远远躲着老大,怕他又来打。悄悄走到门口,想要出去躲一会,刚迈出条腿,忽然顿住,上下牙齿得得得打着磕喊:
“徐徐徐……”
“嘘你个头啊还嘘,偌大个人撒个尿还要嘘嘘?”
“徐……婆婆啊!”老四转身连滚带爬冲了回来。
林大山猛抬起头:
“贼老婆子,我和你拼了!”顺手操起身边的刀子,往门外冲去。后面三四个兄弟也跟着冲了出去,连老四也瑟缩着跟在后边。
出门一看,半轮弯月斜挂半空,月光下,果然是徐婆婆手提长剑,站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神色冷清。看着这伙山贼冲了出来,徐婆婆也不多话,脚下一点,倏然闪到近前,手中连鞘长剑不停挥动,啪啪啪几声脆响,接着叮叮当当一连串兵器落地的声音,几个勇猛点冲得前些的山贼纷纷倒下,呻吟着在地上打滚。
林大山倒是没倒下,旁边的老四替他挡了一剑鞘,很干脆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徐婆婆犹自神情冷漠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林大山忽然很沮丧地发现,原来自以为很强大的山寨,遇到比自己更狠的人,原来自己啥都不是。既然打不过,看这婆婆出手也不像是赶尽杀绝的样子,林老大索性丢了刀子,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
“徐大侠武艺高明,我等服了。不知这么晚到我寨子,有什么指教?”
月光下徐婆婆眼中光芒闪动,就像是火焰升腾。忽然张口就骂:
“你道我闲着没事,大晚上跑你这穷山寨折腾?扫干净你这耗子洞,也找不到几个铜钱!你说你们没事闲的,招惹那小祖宗干嘛?非闹得老婆子不得不趁这小祖宗睡了,才跑这穷山寨里来找你们算账?”
林大山被骂得狗血喷头,却愣不知道自己招惹了哪个小祖宗,眼前的老祖宗倒是拿棍子招呼过自己,两次出击云山街都是被眼前这老祖宗揍得屁滚尿流,自己还敢招惹谁?硬着头皮说道:
“不知小的们得罪了哪位小祖宗,让您老人家生气?”
“你还能不知道?就没个脑子清楚的?”气咻咻上前又要动手,林大山退后几步,再次躬身道:
“您要打要杀,我等也躲不到哪去,只是还请明示,让我等也死个明白。”
原来这群山贼两次进云山街,却都没与小笛照面,自然不知道徐婆婆口中的小祖宗是何方神圣了。陈晋去参加童子试,这一走已经近一个月了。徐婆婆每日教导小笛武艺,这小丫头隐隐约约觉得就是这山贼来了之后,哥哥才决心参加什么考试,狠心离开了自己。小心思里就把这伙山贼记住了,天天咬牙苦练,就是想练成武艺,赶跑那些山贼,哥哥也许就不会离开了。看着小丫头绷着脸每天练到瘫倒,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不再是拎个小竹篓带着泥鳅给自己吃的笑眯眯的可爱样子。这两天小丫头就念叨着哥哥快回来吧,还说要和哥哥上后山打什么条带,栽油茶树什么的。徐婆婆那个恨啊,小丫头打不得骂不得,疼还疼不过来呢!转念一想,小笛不说都怪那些山贼么?还要栽树什么的,你这丫头六七岁的身胚,能干得了这事?这山贼现成的苦力,没说的,干他!
于是今天晚上,看小笛睡得深沉了,趁着月色上山,干脆利落地放倒了一片。这会见这一群人在地上死活也不起来,唯一一个能挣扎着面对自己的,满脑子疑问,一脸苦涩,正强自壮着胆子发问。徐婆婆说道:
“既是如此,你们收拾了那点破家当,这就随我下山,明日自有活计要找你们做。”
见徐女侠满脸不耐,林大山也不敢再问,自去和众兄弟收拾了,心里寻思,莫不是这老婆子找到了哪家肥羊,要我们兄弟暗地里干上一票?想到热火处,心气居然高了起来,有这么一个武力值满格的后台,这云山一带还不任自己等纵横来去?却浑不知一众山贼的苦逼日子将近,而且是那种一眼看不到头的长远。
这一番折腾,天色却是渐渐亮了,从老鹰嘴最高处向下看,冬日的雾气蒙蒙,笼着远处的云山街,隐隐约约的很是渺茫,一如山贼兄弟此刻的心情。徐婆婆挂念着徒弟,早先一步回去了,谅那伙山贼也不敢蹦跳,除非他们敢咬牙逃遁到他处,否则这周围山里,也没有更稳妥的藏身之所。真要敢逃了,在这平稳了多年的江南兴起风浪,倒是值得佩服了。众兄弟栖栖遑遑,一路下山,到得云山街附近,怕惊了乡民,只好让头脑灵活些的老三先去联络,以免徐婆婆又是一顿胖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