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足了自己对这本小学教材的好奇心的邱县令终于跟着陈晋往印书坊去了。对新东西保持好奇心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源动力,邱远意这一点做得很是不错,如果能再少一些对自己算学学识的吹嘘就更好了。陈晋只把师兄的得意的话语当清风过耳,悠闲地东瞭西看,牵着牛的童子在慢慢往家走,谁家的妇人在高声吆喝自家在外疯跑一日的顽劣小子回家……
到得印书坊,郭林正在抱着一摞书本打包,见陈晋领着人来了,忙上前见礼,问了几句这些日子的印制数量,老郭说道:
“已经算是步入正轨了,先前为了油墨之事,反复找了许多材料,百般试制,现在稳定了下来。每日印制的数量也在增长,算来老吴掌柜也该回来提书了,只是晚间不敢印制,小郎君多番交代小心火烛,可不敢怠慢。”
勉励两句,带着师兄进了书坊,邱远意在每个工人的工位上看得仔细,排版,上墨,印制,裁切,装订,……一边还要问上几句。看到正在拿线装订书本的郭怜儿,见小姑娘认真的样子,还交谈了几句,郭怜儿也不甚畏惧,一边答话一边飞针走线,待听到郭怜儿今日只是来帮工,平日里也到书院里旁听的时候,大为高兴,好生夸奖了这个勤勉的孩子。
又拿起几本刚刚印制出来的书,放在鼻尖深吸口气,一股淡淡的油墨味带着点松香味,点点头道:
“也不知你是怎么想出来这活字印刷,一本两本,也不甚快,甚至只怕比手抄还要慢上一些。像是这大量印制,不论成本还是速度,都要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并不稀奇,”陈晋拿起一个字模,“与印章是一个道理,只是在制作字模的时候,常用字须得做得多些,很多时候也就是灵机一动的事。”
听得陈晋说得轻描淡写,邱远意笑骂了一句,顺手拿起几本新书,夹在腋下出去,陈晋见他一副主人模样,也摇头不已,自家的东西师兄向来是毫不客气的。
暮色降临,一天的长途奔波,即便是已经习惯了长途奔波的老吴也已是浑身疲惫,车上多了一个老者,一路更是不得不倍加小心,殷勤照料。看到安县狭小的城门就在眼前,老吴嘘了口气,回头对车上的的傅玠说道:
“守之先生,到了安县了。”
车帘子掀了起来,傅玠虽说在车里安坐,但一路颠簸,本来年岁大了,这时只觉得浑身骨头架子都在嘠啦作响,听得到了安县,便也下了车,缓步向安县城里走去。
到了来福客栈,掌柜娘子见当家的回来了,喜出望外,一边抱怨一边忙忙地接下来老吴手中的行李,老吴慌道:
“这是守之先生,要随我去云山的,你先见过了。”
那妇人这才看到旁边站着的傅玠,忙过来见礼:
“见过先生!”
“不必客气,却是要叨扰你家了!”客套了几句,便走进了客栈。一路上已经听老吴说起了与陈晋相识的经过,在陈晋的指点下经营加盟客栈,扩张商道规模,以及陈晋县试获得案首,在县令大人的支持下开办书院等等事情,现在看到客栈别具一格的装饰,心下惊奇不已。
待安顿下来,沐浴过后,掌柜娘子亲自端上来据说是陈晋创制的菜式,更是对这少年充满好奇,恨不能立刻趁着月色赶去云山,好好看看这神奇的少年。只是自家事自家晓,还是耐下性子等明日再去吧。
一夜无话,早起后大牛已是收拾了车马,等在门前。上了马车,掌柜娘子又匆匆追了出来,拿给老吴一个包袱,说是春儿许久没归来了,要老吴带些吃食去,也不知道这些时日吃得是不是好,睡得是不是安稳,直是恨不能随着一道往云山去了,这一番絮叨直到老吴无奈地说道:
“在先生处能吃得甚苦?你道咱家的菜式哪里来的?”掌柜娘子这才罢休,退下一边。大牛吆喝一声“驾!”,马车驶出长街径直往云山去了。
一路上见到不时有牛车慢慢前行,车上装载着各类家用木器,老吴不时和路见的车上人们大声招呼,都是自家木器行里的出产,都要韵到安县,沿着水路一路往北,如今金陵城里可是很为畅销的,这都是自己这么久来奔波的成效啊!
傅玠老先生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一切,不时插一句话,问这些样式新奇的桌椅如何制作,销路如何,是否受人欢迎?老吴也不掩饰,能在学识渊博的老先生面前畅言自己的成就,岂不快哉?手舞足蹈,详细解说,直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只差把砍树备料的事都说出来了,连赶车的大牛也听得暗笑不已。
有人交谈,最主要的是听众还不时点头附和赞叹,这一路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长了。中午时分,云山就到了,老吴吩咐大牛直接到陈晋家小院里去,估摸着这时书院已经下学了,到他家应该就能见着。傅玠自无异议,只说既然路途不远,不如就步行好了,这一路马车已是坐得够了。
果然能见着路上有孩童背着书袋,嬉笑着跑过,有的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着什么,却是听不太分明,只是听得好似是夹杂着不少数字,看来自是书院已然下学了。
“小郎君,果然已是下学了么?”老吴忽然高声喊了起来。
“爹爹!”一个小孩闻声跑了过来,却是吴春来也随陈晋回家午食,见到老吴,不待陈晋回应,便欢喜地边喊边冲了过来。
老吴一把抱住儿子,父子俩亲昵了片刻,忙对缓步走过来的陈晋道:
“小郎君,多日不见了,犬子多承照拂,在此谢过!”又转头对傅玠说道:
“这便是陈晋陈小郎君!”
傅玠早看到这一袭青衣,面目俊朗的少年,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目光清澈如水,略带着些好奇的探寻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