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酒楼外,额头全是血印的韩冶走了出去,神情轻松,长舒一口气后走上马车,没有回郡守府,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酒楼上,林煦和秦政看着离去的车架,一人带笑,一人不解。
“虽然我是赢了还挺开心的,但是你们这出我没太懂。”
林煦开口问道,两人开始一番演戏,韩冶表明着自己的忠心,说自己之前跟着秦殊都是被逼的,而秦政表示理解,为了秦国也愿意原谅帮助他,再就是韩冶表示感谢,表示以后会如何为大秦效力,两人一时间有些相见恨晚的味道,韩冶更是几度落泪,几近昏厥。
秦政待韩冶离开后就收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在林煦面前没必要这么演了,只是嘴角轻挑的给林煦解释着。
将军不懂很正常,政也不是全明白,他来这做的和说的有些太直白了,只是他想演我就陪着他,至于那些效忠我为大秦如何如何的话,不是假的,但也不是真的,以之前韩氏所为来看,他们又会收敛,一心表忠,但绝对不是对我。
而我所说的原谅他,不是真的,但也不是假的,我确实不会对他对韩氏下手,政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东征,至于桃郡内,阳城的两个老东西会处理,我相信韩冶也不会把一族生死就寄托在我这一两句话里,你看他刚才离开的方向,不是回郡守府,我猜他肯定是去找韩氏那几个老不死的东西去了。
而这一出,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必须要有,是给韩氏还有阳城那边的交代,必须要先来见过我,接下来他才能去做他认为能救自己的事。
政不明白的就是如此,这次他韩冶会如何做,毕竟不比之前那次,这种站错队,甚至差点沾上弑君的名头了,可不是散尽家财能解决的。
其实他的办法,政想不到也不碍事,政最感兴趣的,还是阳城那边会如何做,父王给我的交代,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说罢,秦政突然一脸真诚的笑了,又看向林煦。
林煦后退两步,这看似真诚的笑容里,满是小银币的不怀好意。
“公子自重。”
秦政见状眼皮抽了抽,罢了罢手。
“政只是想与将军再赌一次。”
林煦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是完全放下戒备,有些不乐意的说道。
“情况我都没弄懂,跟你赌岂不是太吃亏了。”
秦政闻言打趣道。
“将军不妨相信相信自己的运气。”
已经赢过一次的人,会觉得反正也不亏,林煦答应了。
“可以,赌法,赌注。”
秦政略加思索,随即想出两个可能。
“第一,阳城那边狠下心来,直接在桃郡内杀尽韩氏,算是这次给我交代的收官,第二种可能就是恩威并施,把韩氏的那股傲气还有侥幸全部抹掉,留下一只真正的忠犬给我。
赌注,我还是那一个问题,将军想要什么不妨自己想想。”
林煦听后那种反正不亏的想法越加稳固,这赌法真的还可以,哪怕现在自己没看清局势,也觉得无非就是这两种情况了,但还是开口问道。
“哪个做法对你来说有利一些呢。”
秦政哑然失笑,觉得林煦未免太无赖了一些,这么问无疑是直接要答案了,但秦政的赌品是真的好,还是将自己心里想的说了。
“两种情况对政都是有利的,只是一个简单一个复杂罢了。”
“简单的是第一种,直接打杀干净?”
秦政摇头。
“简单的是第二种,打杀干净看似爽利,但是桃郡之后的安排和施政会很麻烦,需要重新安排扶持人上位,且心性难以摸透,能信任的人已经都有自己该做的事了,而且,若是随便扶起一些小人物,也很难扶众,除非将桃郡彻底换血,只是这样的话,没个一两年年做不好的。
相比起来,第二种反而要好一点,韩氏只是被打压了,根基名望还在,而且各种手段后,韩氏的忠心最起码能保证十年,对于之后安插其他人和桃郡的运转,都会简单很多。”
林煦点头笑道。
“那我赌第二种,赌注很简单,等回阳城后我的一切花销你政公子得包了。”
秦政诧异,自己决定说出来,就知道林煦会选哪个了,不理解的是,哪怕不赌,这种事也完全没问题的,没想到林煦居然真的要的如此简单,但是转念想想之前这位临云将军跟自己借钱的场景,又觉得这才是此人的行事方式,不奇怪。
“多谢将军,且看之后的消息吧,明日我们便离开了,结果肯定是不能亲眼见到了,桃郡的戏,还是不如东海有意思,将军也不用觉得遗憾。”
“行,我也很期待东海的戏码。”
两人再同时转身,看向已经睡着,鼾声如雷的蒙初。
“还挺羡慕老将军的。”
“政也是。”
。。。
另一边,韩冶车架停在了一座老宅府前,抬头望去就知道这座宅院里的人分量有多足,韩府。
韩冶径直走入,无人敢拦,可见这位郡守大人确实是有实权的,并不是这韩氏扶持出来的傀儡。
“大人,三位老祖在大厅等您了。”
一名管事走来与韩冶说道。
韩冶闻言后点了点头,只奔大厅而去。
厅内,一主二次,三个位子上坐着三个花甲老人,届时白髯白发,但眼睛里没有那种老人该有的浑浊,而是无比凌厉的看着厅内跪着的韩冶。
“不孝子孙,见过老祖宗。”
次位上的老人开口问道。
“冶小子,我听说那秦政进城了,可是有什么变故。”
韩冶抬起头,郑重回道。
“消息还未传来,但是韩冶猜想阳城那边已经失败了,我韩氏也要大难临头了。”
砰!
话音一落,一个茶杯直接砸在了韩冶的头上,鲜血流下。
“孽障,我等将韩氏交给你一个偏房子,是觉得你有能力,你就是这么回报韩氏的?”
“阳城那边的浑水哪是我们能掺和的,他秦氏早就想对我等下手,你这不是送机会给他们吗。”
次位的两人直接骂道,几缕白须随着怒火飘动。
主位上的老人压了压手,问道。
“事已至此,你们再责骂也没用了,看看这小子有什么办法补救吧。
冶小子,能补救最好,你还是韩氏的领头人,补救不了,老祖宗也不愿看你再去奔波,便让你暴毙于此吧,宗祠会给你留个位置。”
韩冶闻声抬头。
“老祖宗,韩冶还有一策,依旧只需要几年的蛰伏,届时韩氏还是有机会再掌控桃郡。”
三位老人没有开口询问,等着他自己说下去。
“首先是要摸清楚阳城的情况,消息大概明早便能到我手里,再就是要保证秦政不会直接来杀我韩氏一了百了,虽然我已经去与他谈过,他也答应我了,但还是要留下一后手,我已经着人调遣郡城的三千守卒,围绕在韩府周边,保护三位老祖宗的安全。
之后要做的就是示弱,展现我们的诚意,此次财富不能再留了,必须全数上供给阳城,且桃郡内所有韩氏子孙都卸官回族,之后,若是阳城接受了韩氏的诚意,恳求老祖宗摘下不肖子孙的头颅,献与秦王,以求之后再起势的资格。”
“届时,所有的事,皆是我韩冶一人为之,与氏族无关。”
三位老人对视两眼,点了点头。
“就照你说的做,下去吧。”
韩冶起身离开,没有再多说,也没有再行什么礼了,既然说了用命去补救,那就不欠什么了,之后这段时日,怕是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三人也没有管这些,大家心照不宣,待韩冶走后,三人继续谈道。
“这孽障帮我韩氏兴起了一年,又回到起点,但还是救了氏族一次,也算是报答了我们的扶持了。”
“只是这次大劫,真的全听他一人的?他连命都要还给氏族了,若是之后想着自保,那韩氏也就无力回天了。”
“我等三人联名书信一封,发给李相,也算是卖一波老脸了,不至于一点用处没有,冶小子那里,他的生父生母还在族内,不用担心,我们三个老东西也只能如此了,老咯。”
说是老了,可厅内森寒的杀意,全是三人身上爆发出来的,三名六境化灵的武者,才是这韩氏的立根之本。
韩冶回到郡守府,没有去找孙小,也没有找自己心腹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在屋内坐着发呆,回想那与阳城勾搭的一步错步步错,为何事态在一日之间变成了这样,自认聪明的韩冶,碰到如此困境,完全想不通了,本来还想着哪怕失败了,也可以趁秦政还在郡城谈一谈条件,哪怕是直接给他绑了,可一回韩府,见到那三个老不死的那架势,就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拿整个韩氏陪自己再搏一把。
韩冶绝望了,只得想办法保住自己那个小家,届时拿性命去给韩氏架出一个梯子,他们应该会善待自己的父母吧。
“我韩冶自诩智计无双,却想不出一个保住自己性命的办法,原来,也只是个蠢人罢了。”
次日,郡守府内,韩冶将那封后半夜到手的密信递给了郡尉郡丞两人,不像韩冶早就想到了,这两人看过后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再配上惶恐不安的神情,看的韩冶一阵冷笑。
“韩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两人颤声问到,仿佛韩冶就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韩冶是真的受够了这两个同僚,本想直接将二人骂出府去,但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了。
“二位大人莫慌,我昨夜已经跟老祖宗们商量过了,解决的办法也想好了,再者,要是真出了事,也有韩氏顶着,与二位无关的。”
两人听后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担忧着自己的身家性命。
“那我等该如何做,还请韩大人指一条明路啊。”
韩冶闭眼深呼吸一口,内心劝着自己,不生气,不生气。。。
之后再摆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两位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办好自己的差事,那便是最好的明路。”
二人对视一眼,像韩冶拱手道谢,随即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
两人走后,韩冶也坐上了车架,往酒楼方向赶去。
“还要再登台一次啊。”
。。。
酒楼外,林煦等三人已经上马上车,但是还没动身,搭好了戏台,等着丑角儿赶来。
“将军,你猜是一个人来,还是三个人来。”
秦政向林煦提问道。
“一个人吧,那两人还是差点意思。”
秦政笑而不语,与他一起从车内看向那赶来的马车。
马车到后,韩冶下车未多说一句,直接走上了秦政的车架,将车夫的马鞭接过,亲自驾车出城。
城外,红甲军已经列好了军阵,每个人的手都搭在了刀柄上,与那守城卒眼神对峙着,倘若政公子未能出城来,那这一营将士,便要入城去。
韩冶架着的马车走出城门,蒙处等几名护卫策马在旁,至此,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公子,出城了,韩冶只能送到此处了。
预祝公子此次东征,凯旋归来!”
韩冶下车,跪地大喊。
秦政从酒楼开始,便一直未露面,也未开口,直到此刻,车架内才传来一句话。
“韩大人,政,等着看你们的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