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朝这一边,只能说在乱动盲动了。
但是你也不能真的说毫无准备。毕竟童贯还一直留在太原,亲自镇守河东路。
麾下名臣名将众多,徽猷阁学士宇文虚中、刘韐(真定)、张孝纯(太原)、折可求、马扩、辛兴宗、代州守将李嗣本、知忻州事贺权、忻州守将耿守思、知朔宁府孙翊、军马使韩权、知晋宁府罗称等等,不一而足。
又有种师中、姚古、刘解潜、折彦质、张灏、樊夔、刘臻等将领。
部分西军加上河东路常驻部队,以及从辽人投降过来的兵马,数量不多,区区十几万还是有的。
只要不打仗,无论是阵容还是兵力,都绝对称得上是豪华了。
至于燕山府路,也是精兵强将。镇守燕京的乃是燕山府路安抚使兼知燕山府事蔡靖、转运使吕颐浩、副安抚使郭药师等等。
这已经算得上是北宋能派的出来的最豪华的阵容了。
便说这燕山府路转运使吕颐浩,历史上,在南宋也是出将入相,立下了无数功劳。
唯一令人疑惑的是,大宋朝廷是怎么定位郭药师的。
这郭药师绝对是一个妙人。
当年宋国北伐时,郭药师带着常胜军七八千人投了童贯。
虽然屡战屡败,但最后这燕山府的防务却还是交到了郭药师手里,并默许他大肆扩充常胜军,可见大宋还是认可了他的能力。
如今常胜军已经有了四五万的规模。
当然,最能打的还得是老班底赵松寿、赵鹤寿、张令徽等人。
能让郭药师独自建立北方防线,这无疑是绝对的信任,以及绝对的依仗了。
但是你说信任吧,朝廷又做了一些颇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金国临海军节度使张觉,叛金投靠到郭药师那里。
金人索要颇急,时任燕山府路安抚使王安中便请旨缢杀了张觉,并砍了他脑袋送往金国。
王安中倒是知道柿子捡软的捏。
他以为平息了事端。
谁知道捅到了马蜂窝。
史称:燕降将及常胜军士皆泣下。
郭药师身为常胜军的主帅,更是逢人便说:金人想要杀张觉,就把张觉杀了,还特么的枭了首,下次要是索要我郭药师,是不是也得给他们?
其实郭药师跟张觉不一样,他手里有兵,王安中根本不敢拿他怎么样。
郭药师也知道王安中不敢拿他怎么样。
但人嘛,终究是政治动物,一些表态还是要有的。
本来大家以为这王安中也是一个“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主。
这种人对自己人,往往比对外人苛刻得多,也豪横得多。
所以郭药师和常胜军也仅仅是发发牢骚,表个态而已。
谁曾想王安中一个没挺住,直接被郭药师拍熄火了……
——王安中只吓得五内俱焚,拼命上书求去。
宋徽宗大抵觉得王安中还是有功的,便将王安中召还,后来又授任他为检校太保、建雄军节度使、大名府尹兼北京留守司公事。
至于燕山府路,则是选了一个老好人蔡靖,加了个大学士的职衔,前来知燕山府事,收拾这个烂摊子。
但是人心的裂痕已经出现。
郭药师并不买账。
卑微的是,金人也不买账,边境依旧摩擦不断。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按理说有了这么个教训,赵官家应该有所收敛才是。
但是官家偏偏派遣了一个番僧,带着书信去夹山诱惑耶律延禧,许诺待之以皇弟之礼。
本来耶律延禧非常开心。
结果估计是张觉的事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于是,耶律延禧做了此生可能最正确的一个选择——朕还是不过来了,万一也被砍了脑袋就不好玩了。
先不论耶律延禧是不是一个昏君,在生死之间,耶律延禧总能选择正确的那个,从无失误。
常胜军离心、诱耶律延禧失信于金(还没成功)这两个恶果,都将会在后面加倍报复到赵官家身上。但这终究是后话了。
摆在眼前的,自然是金人屡屡衅边了。
宣和六年八月,金兵攻打蔚州、应州,驱逐了宋国官员。
赵官家与众大臣找了半天原因,终于找到金人不消停的原因了。
肯定是因为两河燕山路宣抚使谭稹(也是一位太监)过于强势,惹急了金人所致。
要钱要粮就给人家好了,在边境搞什么摩擦嘛。
于是,赵官家这位奉行不抵抗政策的老前辈,怎么看都觉得,屡屡丧军失地的童贯更老成、更稳重、更能体察上意。
于是,命童贯代替谭稹,复领枢密使,兼任两河燕山路宣抚使。
自此,谭稹、王安中的时代过去了。
金人也确实暂时没什么动作。
赵官家总算能舒舒心了。
于是就在这个月,也就是李棣穿越过来的这个月,随着童贯的走马上任,赵官家宣布大赦天下。
有识之士都清楚,这不过是赵宋君臣上下,共同选择了掩耳盗铃罢了。
正所谓上下同欲者胜,这当然算得上是上下同欲了,也肯定是胜利了。
可是胜利的目标是什么?
很显然不是幽云、不是两河、更不是天下。
而是大宋上下统统选择了将脑袋埋在沙子里,做一只又一只鸵鸟罢了。
从这个层面讲,他们确实胜利了。
精神胜利了。
赵官家原来竟也是精神胜利法的鼻祖。
这里且先说回河东。
令童贯不省心的是,经过他的百般妥协,好容易金人不怎么惹事了,西夏也不折腾了。
但是从宣和七年四月上旬开始,竟然有小股部队,号称什么太行山义军的,不自量力地出兵攻打五台和定襄等县。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两地官军竟不能守。
代州、忻州两处守将李嗣本、耿守思率大军前去围剿。
李嗣本直接被山贼于山中设伏,被打的仅以身免。
耿守思更是不堪。
义军直接在定襄城外列阵,一路将耿守思部撵到忻州城里面去了。
为首的贼人还在城下耀武扬威,然后便吹着口哨唱着山歌,带着部队一路向西,投吕梁山脉而去。
直气得童贯叫来辛兴宗、马扩二人,跟他们说了五台山义军一事。
马扩此人之前多次往来真定、太原、燕京,与各处义军都有交流。
童贯问道:“这伙义军到底什么来路。”
马扩也不客气,直接回答道:“据某所知,这五台山义军半年前还毫无名声,大概是去年八九月份的时候,有一个什么唤作小先生的乡下大夫加入了望云山匪寨,与流浪到此的契丹溃兵打了个两败俱伤,不料从此以后便开始发展得势不可挡起来。
先后吞并了五台山南北多处山寨,现在好像达到了五万以上的规模,已经是五台山一带最大的义军组织。
据说还兴起了私学,攻打各处结社,看上去是做了长久打算的。”
辛兴宗并不以为然。
“说是五万人,我看也就五千人,这种土匪就是喜欢把自己往大了吹。回禀枢相,据属下所知,攻打耿守思的,原本是宋江三十六贼之一,后来随我等攻打杭州,唤作武松的那个,此人不过是个莽夫罢了,不足为惧。”
童贯对武松此人倒是有一些印象。沉思稍许道:“今日唤尔等前来,确是为了商量一下应敌之法,眼见金兵便要大举南下,代、忻两州乃是太原门户,怎么能被贼人占据。”
辛兴宗道:“给属下一万人马,保证将那个什么小先生头颅带回,献于大王麾下。”
马扩道:“以某愚见,还应以招抚为主,轻易动了干戈,一时兵刃难解,无论哪方输赢,都是我大宋的损失。”
童贯虽然不太喜欢马扩,但每次遇到问题又不得不请教于他,辛兴宗的战场表现,或者说太原附近所有将领的表现,确实让他不太认为能够速胜,便同意了马扩行招安之事。
马扩道:“敢问枢相,吾此去,该许给他们什么职位呢?”
“李嗣本手下当个指挥使吧。”
“吾料他们绝对不会答应的。”
五万人的头领,你给他个营指挥使,马扩顿时感到有些心累。
前阵子为了收编真定府一带的几万义军,也碰了壁,还没缓过来,又碰上这么一出。
当然,前阵子并不是在童贯这里碰壁的。
马扩曾经多次前往真定刘韐刘安抚那里,沟通收编义军的事。
结以前还能有所交流,结果最近这一次,刘韐直接带着他巡视了一圈,由刘安抚亲自招募并训练的一支部队。
其中一个叫岳飞的敢战士更是令他印象深刻,冲锋、齐射无不擅长。
部队确实是精锐,但随后马扩就无话可说了。
他知道不光是刘韐,这个童贯童枢相心底里也是看不起义军的。
这也难怪,所谓的义军大多数都是土匪、都是杀人剖心、打家劫舍的玩意。
里面总共就那么几股清流,又怎么知道太行义军就一定不是个腌臜货色呢?
但马扩多年来与义军接触的经验告诉他,五台山这股义军,绝对不是杀人剖心的玩意。
更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搞定的角色。
马扩好歹又争取了一下,最终童贯答应给了副统制的差遣,看上去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不过,马扩也没多想招安成功的事,本着想见一见这股义军的目的,来到了定襄。
临行前,童贯还嘱咐他招抚结束后去一趟云中。
看来童贯也没有把招募一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