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间,却见一把戒刀荡开长枪,接着便听得扑哧一声,刀身直接没入那辽人脖颈,鲜血立刻溅了李棣一脸,紧接边听有人在一旁吼道:“赶紧醒醒,还要独臂之人救你不成?”
李棣吞了一口鲜血,受此刺激,不禁浑身一荡,努力抬了抬胳膊,总算有了反应。
李棣毕竟是名师教出来的,立刻长吸一口气,沉在胸膛,随着将气息吐出,虽然脑子还是发蒙,但肌肉记忆多少是回来了,下意识抬手一剑刺入旁边打算偷袭武松的辽人,借着脚力把长剑抽出,从辽人身上拾了弓箭长枪,忙道:“多谢大兄搭救则个。”
武松向后一跃,低身躲过长刀,道:“客气什么,第一次见血罢了,习惯就好。”
乱世便是如此,谁适应的快,谁的本事大,谁就能活到最后。
简单、现实、残酷。
二人且战且退,李棣、武松虽然武功不弱,但是行伍打仗毕竟与单挑斗殴不同,幸亏辽人攻入寨门后多少有些轻敌,此山山匪也确实够多,不少辽人便脱离了军阵,二人寻机救了杜万几个,便由李棣挥枪掩护众人退入聚义厅内。
退入厅中不过四十余人,除两名女流外,无不受伤。
好在跑进来的多是携了兵器之人,还可以抵挡一二。
但毕竟兵器是实实在在砍在身上,疼痛须做不得假,一时间唉声满厅,好不渗人。
厅内两位女流更是惊恐不已,费濑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此人脚是真快),喋喋问个不休,杜万心中烦闷,更兼受了多处创伤,喝令二人闭嘴,女人受此一吓,乖乖闭嘴,眼泪随即滑了下来。
李棣毕竟心中不忍,走过去安慰稍许,待二女稍微好转后,转身对武松说道:“恐怕再有半个时辰,辽兵就会将外面清理干净,届时就会全部压向咱们这里。需想个对策才是。”
武松道:“所谓对策,无非两个,一个死守此厅,一个拼死护着她俩冲下山去,当此情境,一动不如一静,多喝些水,赶紧恢复体力才是正经。”
言罢武松对杜万说道:“没成想大当家也是条好汉,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杜万有气无力道:“山寨毕竟是俺家业,拼死一搏本是分内之事,可惜连累了二位好汉,如有来生,必结草衔环报答则个。”
武松道:“说得如此丧气之语,大不了吾等命丧于此罢了,就是临死前,也要拉几个契丹狗垫背。”
众人均感振奋,但想想稍后可能就真的会命丧于此,又不禁唉声叹气起来。
李棣抚摸弓箭半晌,出声道:“却也并非完全没有转机。”
杜万等人立时眼前一亮,急忙追问。
李棣抚弓说道:“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们兄弟上山时直接擒了大当家便是此意。辽人屠寨如此容易,必然轻视我等,如果一箭射死那个头领,大家再奋力冲杀,便可在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
厅外声音渐稀,一百多契丹人将此处团团围住,稍许便听看门喽啰嚷道:“大当家的,二当家的被辽狗捉了。”
厅内之人忙聚在一起向外看去,只见二当家等几十人被排成四排,均朝着聚义厅方向跪倒,每人身后站着一个或持刀或持骨朵的辽人。
辽人首领道:“尔等再不投降,便如此人。”
手臂一挥,第一排二当家等十几个喽啰登时人头落地、或脑浆碰裂。
辽人军阵内轰然一笑,好像他们杀得不是人,只是寻常猪狗一般。
被捉之人看到前面人头滚滚,有的直接尿了裤子。有人毕竟不支,昏倒在地,辽人便将昏倒之人团成跪倒的姿势,露出脖颈。
厅内之人只气得五内俱摧,瞠目欲裂。大当家更是要冲出去与辽人火并,被喽啰们死死拉住。
武松狠狠道:“辽人向来视我宋人如猪狗,若我双臂倶在,必冲出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辽人首领再次抬手,行刑队亦再次抬起了凶器。
忽听得身后一声破响,为首辽人应声倒地。
正是李棣!
为了不引起辽人注意,少年适才故意后退十步有余。
人头滚落自然令李棣心惊,但李棣毕竟是见过血了!
那少年稳住呼吸,定住心神,引弓搭箭,一箭封喉。
一箭射毕,李棣引弓道:“敢上前一步者,死!”
无人上前。
辽人夺气。
武松、杜万等人带领喽啰们顺势杀出,只杀得辽人措手不及、人仰马翻,众人顾不得伤痛疲劳,一鼓作气将剩余辽人驱逐出了望云寨。
战毕清点,辽人留下尸首五十余具,长枪、骨朵等长兵器六十余把,长弓二十余张,箭矢二百余支,完整甲胄二十余具。非只如此,契丹人竟还留下三十余匹军马。
山寨死伤大半、满目疮痍,二当家及以下管事喽啰本有二十余人,仅生还三人,一般喽啰五百余人,仅活下来一百五十余人,且全部带伤。
其他老弱病残三百余人,更是无一生还。
山寨一方无一全尸,被虐杀者更是惨不忍睹。自望云寨建立以来,着实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损失。
大当家指使众人将尸首搬至一起焚烧。
随着冲天火起,众人看着逐渐化成灰烬的一切,皆沉默不语——便是今天早晨,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还能嬉笑、争吵,现在,却只剩下黄土一掊。
众人心知,这把大火把望云寨故旧、内里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通通烧成了过往。
这把火,直接烧穿了大伙的心。
现在的望云寨,到底不再是彼时的那一个了。
至少对活下来的山贼来说,有一些东西,是彻彻底底的失去了。
天地不仁,乱世将至,今后失去的只可能更多,如果没有抱着失去一切的觉悟,就无法在乱世中生存下去。几千年来,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