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申时半放学,薛师兄下午观察了一会陈湖与陈浪,给陈湖布置了两张大字,给陈浪布置了三张。
陈浪成功收获陈湖与陈河怜悯的眼神。
陈老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爷爷!”四个孙子一起喊了声“爷爷”,让陈老汉得意地不行。
我!陈三!四个孙子都读书!
“哎,哎。”陈老汉摸了摸几个小些的孙子的头,拍了拍大孙子的肩膀,叮嘱了二孙子几句,就带着几个孙子雄赳赳气昂昂回村了。
回了村,四丫已经眼巴巴等在村口了。
陈浪今天去读书,四丫一天没有接受投喂了。
“哥哥!”四丫远远见到一行人的身影飞奔过来,扎进陈浪怀里,陈浪差点儿摔倒在地。
“四丫,小心别把你哥摔了。”陈老汉在背后扶了一把孙子,说了句四丫。
“哎。”
陈老汉在家中表现得一贯比较严肃,再加上重男轻女的影响,在四丫眼里积威颇重,四丫有些怕他,低低地应了声,然后缩到哥哥身旁。
“爷爷,我没事儿。”陈浪朝陈老汉笑了笑,握住四丫的小手,低头凑到小丫头耳边,低声道:“等会给你吃糖。”
四丫眼睛一亮,点点头,跟在哥哥身边一步一跳地走。
到家时快到申时末,家里还在烧饭。
陈老太太估摸着时间守在家门口等着,见到孙子们回来忙迎上去,把两个小孙子一手搂了一个。
“哎呦,我的宝贝孙子累不累?今天头一天上学,习不习惯?饿了没?奶奶给你们准备了鸡蛋,等会一人一个,好好补一补......”
“真哒?太好了!谢谢奶奶!奶奶真好!哇哦!”陈湖一听有鸡蛋吃,欢天喜地。
“谢谢奶奶,孙儿不累,都还习惯,奶奶,先生布置了功课要做,趁现在天还亮着,我和三哥先去把功课做了吧,要不天黑了得点灯,费油。”
况且这个时代的豆灯光线真的太暗了,陈河不敢想要是自己从小挑灯夜读,自己的眼睛还能不能要。
“哎哎对对,先做功课,先做功课,奶奶给你们做鸡蛋去,等会好吃。”
“奶奶,孙儿也先去看书了。”陈江见奶奶把自己忽视了,也不生气,见陈老太太把两个孙子亲香完了,才打招呼。
陈家原来只有一间书房,那书房还是陈江的卧室,眼下陈老汉清出了一间柴房,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放东西的箱子,给陈湖和陈浪用,其他东西就等以后慢慢添置了。
陈浪将东西在桌上摆好,磨好墨,开始写大字。
“石头,今晚有鸡蛋吃,读书太好了!”陈湖仍然心心念念着鸡蛋。
陈家要供孩子们读书,家里的母鸡下的蛋大多都收起来卖钱,只有过节,生日,或者生病时能吃到,陈湖馋的不行。
“你有两张大字要写。”陈浪瞥了一眼眼前坐不住的小孩,凉凉提醒道。
陈湖恹了,上半身趴在桌上:“写大字好难的。”
“你要来不及了。”
“知道了!”陈湖坐起来,把东西摆摆好,也不磨墨,蘸了陈浪刚磨好的墨,也开始写字。
“你真没意思,从小就不好玩儿。”陈湖小声嘟囔。
陈浪撇了眼小屁孩儿,不说话。
......
饭桌上,陈老太太将煎好的四个鸡蛋给大孙子,三孙子,四孙子还有陈老汉一人分了一个。
“快吃,刚煎好的,可香了。”
“谢谢奶奶!”陈湖欢呼一声,把碗里的鸡蛋塞进嘴里。
陈浪朝陈湖凉凉笑了一下,低头把鸡蛋夹散,给陈老太太夹了一大块,“奶奶你也吃。”
又给陈二柱,叶氏,二丫四丫都夹了一块。
“大家都吃。”
“哎呦呦,我的宝贝乖孙,太孝顺了!”陈老太太乐的牙不见眼,把鸡蛋夹进嘴里,“奶奶吃,奶奶吃。”
陈江看了眼正凉飕飕看着陈湖的陈浪,心下一转,知道自家傻弟弟又不知道哪里把陈浪惹了,承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也把鸡蛋分了。
陈湖嘴里嚼着鸡蛋,不知道两人怎么都把鸡蛋分了,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咚!”陈大柱一个糖炒栗子打到陈湖头上。
“你看看你哥哥你弟弟再看看你,真是,就不能学学?”陈大柱恨铁不成钢。
“爹,你也想吃?”陈湖捂住脑门,委屈道,“你想吃直说呀,打我干嘛,又不是不分你。”
“我,我不想吃!”陈大柱差点被口水呛住,不知道自己儿子怎么学了自己二弟的憨劲儿,“你就不知道孝顺孝顺你奶奶?不知道给你奶奶分一块儿?”
陈湖看着碗中只剩一点点沾着自己口水的鸡蛋,夹起来,准备夹给奶奶。
“没事儿没事儿,你自己吃,奶奶够了。”陈老太太拒绝了三孙子的投喂,让陈湖自己吃了。
陈浪悠哉游哉地喝着碗里的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吃了饭,陈浪偷偷往四丫嘴里塞了块奶糖,然后赶紧去把大字写完了。
洗漱完,陈浪照例给二丫四丫塞了点没什么气味的吃食。
二丫每天都要帮忙干活,和大房的大丫一起收拾屋子然后去山上挖野菜,捡柴火。
家里吃饭时,几个孙女分到的食物是最少的,虽然陈家日子还可以,但几个孙女每天也只能吃个七分饱,吃得少,还得干活儿,就饿得快。
陈浪记得几年前二丫还是瘦巴巴的,他等到自己能说话,能完整表达自己意思了,又忽悠了二丫几个月,保证她能保守秘密才开始偷偷给她加餐,几年下来倒是长了些肉。
四丫是被陈浪从小投喂到大的,再加上他时不时被四丫磨得手松,喂得比村里的同龄人胖了一圈儿。好在家里大人知道他疼妹妹,老太太塞给几个孙子的吃的总是被他分给妹妹吃,四丫年纪又小,还没开始干活儿,虽然比旁人胖了些,大人也不起疑。
农家人早饭是只吃半饱的,二丫早上吃的少,又干活儿,而且这几年在长身体,没多久就饿,陈浪就每天早上给她塞吃的。后来因为二丫有时候会早上出去挖野菜,就改到前一天晚上塞,一年年下来都成了惯例。
躺会床上前,陈浪又想了想,拿了几颗奶糖给二丫和四丫。
“二姐,四丫,我以后都要去读书,白天不在家里,你们把这几颗糖带着,饿了吃。”
一人两颗,也不敢多给,家里没地方藏,身上放多了也容易被看到,他没法解释。
“谢谢哥哥!”四丫欢呼一声,接过糖塞进枕头下。
“嗯。”二丫低低应了声,也结果糖放好,犹豫了一下,道:“读书累不累?”
陈浪愣了一下,笑了下:“不累。”
“那就好,注意身子。”
“嗯。”
......
私塾逢十休一,陈浪没特别注意藏拙,薛守明教了陈浪十天,逐渐把进度调快,十天就教了一百多个字,布置的大字也越来越多,陈老汉给陈浪准备的一刀纸已经快要见底。
趁着今天休假,陈老汉带着陈浪去县城买纸,顺便去看看陈三柱一家子。
老子见儿子,也不兴带东西,溜达溜达地就到了陈三柱家门口。
陈三柱一家住在师傅家角落的两间屋子,有一个小门通到外面,陈老汉如今就敲了敲这个小门。
陈三柱的媳妇孙氏是他师父孙木匠的侄女,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他能带着媳妇孩子住在师父家里。
孙氏听见动静很快就过来了。
“谁啊?”
“是我。”陈老汉高声回了声。
“爹?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孙氏忙把门打开,把两人迎了进去,“媳妇这什么也没提前准备,午饭在这儿用吧?等会叫三柱去弄些菜来......”
“不用了,我就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去置办些东西,家里准备了饭,等会回去吃。”陈老汉走进院子,拒绝了。
孙氏闻言笑意更深了些,说话也更捧着。
“那今天就算了,下回可要在这儿吃,让儿媳好好准备一桌好菜孝敬您二老。”
“嗯。”
陈河听见动静也从房里跑出来,见到爷爷来了,忙上前问好,然后走到陈浪边上一把揽住陈浪的肩膀。
“四弟,你和爷爷今天怎么来了?”
“我那刀纸快用完了,爷爷索性带我来多买些回去,大哥和三哥也能一起用。”
“噢,对,薛师兄如今给你布置的功课可真......”陈河想到这几天薛守明给陈浪布置的一天比一天多的功课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陈河的妹妹三丫和弟弟陈涛扒拉着门板,躲在屋子里朝外看。
三丫今年六岁,性子有些怕人,见到不太熟悉的爷爷不太敢上前。
陈涛今年三岁,跟在姐姐屁股后面一脸好奇地看着外面。
“三丫,快过来带弟弟过来给爷爷问好。”孙氏注意到女儿和小儿子躲在屋里,忙招手让两人过来。
三丫牵着弟弟犹犹豫豫地过来了,小声喊了句爷爷,便不再说话。
陈涛倒是被孙氏抱起来,一双眼睛不住地在不熟悉的陈老汉和陈浪二人身上打转。
陈三柱现在正跟着师父做活儿,儿子不在,陈老汉不好呆太久,和儿媳得避嫌,就在院子里聊了会,喝了碗水便带着陈浪离开了。
陈老汉熟练地买了五刀最便宜的宣纸,又听孙子的买了几本空白的装订好的书,小心地将剩下来的一枚碎银并十几枚铜板藏进怀里。
“读书可真费银子。”
陈浪不置可否。
空白本子是为陈湖准备的。
陈浪已经学完了小半本三字经,预计再有十多天,薛守明就会开始教千字文。
陈家只有一本千字文,是之前陈江启蒙的时候买的,一本千字文要三百文,但空白本子只要五十文,一来一去是两百五十文的差价,陈浪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他抄一本比较实惠。
陈浪的进度比陈湖快一大截,估计等他快学完千字文,陈湖才会开始学千字文,陈浪可以趁着中间的时间差抄好一本千字文。再之后的启蒙书籍他觉得两个人重叠不起来了,可以不用再抄,只用一本。
四书五经是铁定是每人要有一本的,这种书就像主课课本,就像后世毛概对于马克思学院的学生一样重要,必须人手一本。
这些书更贵,纸张差一些的也要一两银子,好的要三四两。
而带有名家批注的那种,价格更是离谱,还有价无市。
要是传出哪家有大儒批注的书册消息,那户人家必定是要被学子踏破门槛儿的!
陈江除了启蒙书籍以外,只买过一本《论语》和一本《大学》,其他的书都是自己借同窗的书一本一本抄的。
回了家,陈江正在自己屋里读书,他明年二月就要下场,眼下只有半年了,家里人都不敢打扰他,生怕让他分心。
陈湖还在做昨日薛师兄布置的功课,他昨天因为第二天能休假而太过兴奋,没有做功课。陈浪不讲义气地向陈老汉告了一状,于是他便被留在家里,没能一起去县里。
等陈浪回了两人共同的书房,陈湖便一直幽怨地盯着陈浪。
陈浪对陈湖满脸的怨气视而不见,自顾自整理东西。分了陈湖一刀纸,又给陈江送了两刀去,借了《千字文》来,才开始心平气和写大字。
“陈浪,你好狠心!”
“......”
陈浪无言以对,默默看了一眼陈湖,思考是不是把孩子委屈坏了。
“你,没事吧?”
陈湖气了一早上,听了陈浪的话,不由眼睛一红,差点被气哭,一扭头,看向门外。
陈浪思考了一下,把一个除了上课就没去过县里的孩子留在家里,自己跟着爷爷去县里放风的行为过不过分。
嗯,好像是有点。
“大字都写完了?”陈浪心安理得,表示欺负陈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陈湖表情僵了一下,他一上午边气边写,拢共写了三张,还有两张没写,气势瞬间落了下去,怂道:“还,还没。”
想了想,语气又怂又硬地补充道:“我只有两张了,你还有四张!”
“我一共十张,你才五张。”
陈湖脑袋转回来,脖子一梗:“我马上写!”
陈浪也不计较,当哄孩子了,点点头,拿起笔开始写字。
陈老汉转到门外朝里望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又嗒叭嗒叭抽着旱烟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