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汉雷厉风行，花了十天时间准备了两孙子读书的笔墨纸砚，拜师的束脩，让两个儿媳妇各自给孙子缝好书包，七月二十一大早就带着三个孙子去了私塾。
县里的私塾有好几个，陈家孙子一直拜入赵举人所设的私塾。
到了地，陈老汉熟悉地和私塾的门房打了声招呼。
陈江之前与赵秀才讲过两个弟弟拜师的事，眼下门房将祖孙三人带到里头，陈江则去了自己班里读书。
陈老汉与门房边走边寒暄。
陈浪边走边用余光观察路过的前院，院中之物并无什么珍惜草木奇石，不过布置得很舒服，不得不说，赵举人品味还是不错的。
陈湖比较兴奋，左顾右盼，他长这么大就没来过县城，第一次白墙黛瓦，布局讲究的院子。
“到了，”片刻后，门房走到一间开着门的屋子前面站定，提高了音量，“先生，陈家祖孙来了。”
“进来。”
屋里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位蓄着长长胡须，头发半白，背脊挺直，穿着七成新的青色长衫，有些瘦削的老人。
五十多岁的样子，看气质有些清高，陈浪感觉赵先生性格可能有些固执。
“赵先生，这是老汉的两个孙子。”陈老汉见到赵先生连忙拱手，又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孙子，“陈湖七岁，陈浪六岁，湖哥儿，浪哥儿，还不快见过先生。”
“赵先生好。”陈湖陈浪一起行礼问好。
“嗯。”赵举人朝陈老汉点点头，看了几眼两个孩子，见一人虎头虎脑，一人沉稳安静，心下大致有了数。
“可读过书？认过字？”赵举人先是看向高一些的陈湖，随意问了个问题。
“会背几句三字经，大哥教过一点。”陈湖往前站了一步，有些紧张，“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教......我，我忘了......”
“嗯。”赵举人点点头，表情还是淡淡的，也不知道满意还是不满意，目光投向陈浪。
陈浪见赵举人示意自己回答，也往前走了一步：“小子也是会背些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背了十多句，赵举人点点头：“可以了。”
又随意与二人说话了片刻，暗自点点头，才看向在旁边等的有些紧张的陈老汉：“他们两个，老夫收下了。”
“哎，好，谢谢先生，谢谢先生。”陈老汉满脸笑容，忙把束脩交给两孙子，对赵举人感谢了几句，就告辞了。
“你们两个好好读书，听先生的话，爷爷今天来接你们下学，以后就跟着大哥上下学，听明白了？”陈老汉临走前又叮嘱了两孙子，才朝外走。
赵举人带着两个孩子走过一条走廊，到了另一排屋子前面，微微弯腰，亲自帮两个孩子理了理衣服。
“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知道了。”
赵举人站直身子，将身上的长衫也理了理，才带着两人走进屋子。
进了屋子，墙上挂着一幅孔子画像，前面摆着供奉之物，地上摆着三个蒲团。
“跪下。”赵举人指着蒲团道。
陈湖不知道跪哪个，陈浪拉着陈湖在两个靠后的蒲团上跪下。
赵举人表情严肃，到前面的蒲团上跪下，领着两个孩子朝圣人像叩首：“拜圣人，九叩首。”
“一叩首。”
“二叩首。”
......
拜完圣人，赵举人站起来，走到陈浪二人前侧方：“拜先生，三叩首。”
“一叩首”
......
拜完三拜，陈浪和陈湖从地上起来，在赵举人的示意下将束脩奉上，然后赵举人拿起案桌上事先准备好的沾了朱砂的笔给二人点智，然后又劝勉二人好好读书。
一通下来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赵举人才发了两本三字经给二人并带着陈浪二人去教室。
教室里的孩童正在晨读，见到先生进来，一个个摇头晃脑更加起劲，声音又大了不少。
“书只发这一本，其他书你们要自己准备。”
赵举人将人带到丙班，指了两个位子：“先跟着大家读书，等会会有你们师兄来教你们，我在下午才会来授课。”
赵举人习惯早上先教甲班，教约一个时辰的新课，然后再到乙班教课，下午才会到丙班授课，再丙班授课一个时辰后再回甲班、乙班答疑解惑。
先生不在授课的时候，学生要么将先生当天教的东西理解透彻，要么背书练字，亦或者完成先生当天布置的作业。
赵举人所办的私塾，甲班是已考上童生而未考上秀才的学生，拢共七名学子。
乙班是即将要下场或者下场过而未考上童生的学生，有十多位，陈江也在其中。
丙班则是刚入学的以及学问不够不能下场的，数量最多，有二十多名。
陈浪看了眼四周，年纪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都有，有几名年纪小些的还好奇地转过来偷偷看了眼陈浪二人。
陈河坐在另一头靠墙的位子上，远远朝二人挤眉弄眼了一下。
两人一桌，陈浪和陈湖被安排在前后桌，估计是先生怕小孩子没定力，相熟的凑一块儿了上课容易溜神。
“四弟，咱们？”坐在陈浪后面的陈湖见先生走了，有些不知所措，努力朝前探了探身子，伸手戳了戳陈浪的后背。
“就把在家时大哥教的那几句三字经反复背着便是，先生说的师兄应当快来了，不然先生不会直接把咱们撇在这儿。”陈浪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到书案上，安抚了一下陈湖，还冲着边上偷偷看自己的同桌点头笑了笑。
陈湖也学着将东西拿出来，再把三字经翻到第一页，看着书本，口中大声背着之前背下的三字经。
“噗！”陈湖的同桌被陈湖的举动惹笑，弄得陈湖一脸茫然，脸颊不由发红，尴尬地看着自己同桌。
“咳咳，你翻错了。前两页不是内容，这页开始才是。”被陈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长着一双圆眼，身材有些胖的小孩儿帮陈湖翻好书，自我介绍道：“我叫黄山，你呢？”
“我叫陈湖。”
前后位子隔了约一米，周围读书声又大，陈浪没听见后头两人的悄悄话，已经背着三字经融入教室了。
没多久，一名穿着单薄灰布长衫的青年男子走进教室。
青年环视了一眼，朝陈浪二人走来。
教室安静下来，拿笔的拿笔，翻书的翻书。
“你们二人便是先生新收的学生吧？”青年朝陈浪二人问道，也不待二人答话，便朝教室前面布置着文房四宝的桌案走去，“带上一本三字经和你们的笔跟我来。”
“我姓薛，名守明，唤我薛师兄便是，我先教你们认字。”薛师兄在桌案前坐定，边磨墨边自我介绍。
“薛师兄。”陈浪陈湖向薛守明问好。
“一左一右站便是。”薛守明看指了指身侧，翻开三字经摆到案上，“先教认你们第一页的字，然后今日学写六个字，上午三个，下午三个。”
“人之初，性本善......”薛守明语速放慢，一字一字指着读。
第一页拢共三四十个字，薛守明带着二人读了三遍，才拿起笔，“我听先生说你们会背几句三字经，今天我不求你们把这页的字认下，你们只要把前二十四个字怎么读记下，我随意指一个你们能读出来便可。”
“上午学‘人之初’。”
学写字前先教拿笔。
薛守明示范地将笔拿起来，手腕转动让两人看到手的各个面，教了拿笔的注意点，才让二人拿给他看，他分别检查了一编，然后纠正姿势，让两人拿了一会确定记住了才教写字。
薛守明用毛笔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一个“人”字，写一笔停一下说笔画，然后再下下一笔，也拢共写三遍，然后叫陈湖陈浪用自己没蘸过墨的笔虚写一遍，没问题了，才教下一个字。
教完字，又带着两人读了两遍三字经的第一页，才让二人回去，又叫了几个别的孩子上前。
陈浪陈湖坐回位子。
陈浪认识字，在陈浪四岁时看到陈江的书本之后，便知道他所在的朝代虽然不在他前世所学历史中，但所用文字仍然是繁体。边感叹神奇，边在有空时翻字典认字，两年下来把常见字认了个七七八八。
繁体字最神奇的一点就是，单看不认识，但连成句子便能认出来。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私塾中午休息半个时辰。
“三弟！四弟！”陈河跑过来打了个招呼，“我还以为今年就三弟入学呢，没想到四弟也来了，我娘今天给我做了梅菜扣肉，咱们一起吃吧。”
陈河每年过年回去都和陈湖一起疯玩，上山下河，都是在县城玩不了的，和陈湖感情好的不行，一把钩住陈湖脖子。
“行！”陈湖听得眼睛一亮，那可是肉啊！忙不迭地点头。
“二哥。”陈浪天天打小灶，倒不馋，不过也不拒绝。
陈河把两个弟弟带到自己以往吃午饭的地儿，把午饭拿出来，得意道：“昨天我被先生夸了，我娘特意给我做了了梅菜扣肉奖励我呢！”
打开木制的饭盒，陈河将梅菜扣肉并一碗青菜摆出来，又拿出一个大饼和一双筷子。
梅菜扣肉没几块肉，梅菜占大多数。
陈浪和陈湖也把午饭拿了出来。
陈老汉不确定两人能不能被先生留下来，为图方便就让家里人给两个孩子一人准备了一个馒头一个番薯。
三人把主食分了分，就用那一双筷子夹菜把午饭吃了。
其间陈江过来过一次，见两个弟弟适应良好便回了去。
“先生门下新入学的都是薛师兄启蒙的，启蒙一两年之后先生才开始教，薛师兄这人吧，哎~”
三人闲聊着聊到了薛师兄，陈河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薛师兄怎么了？”陈浪粗略感觉薛守明人还可以，便好奇问道。
“薛师兄家里贫困，全靠寡母一人供他读书，先生看他不易，他考上童生后便让他教新入的弟子启蒙，每月给些薪金，让他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