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差吏来到陈家。
“你们家谁去?”差吏直截了当问道。
“老汉去,老汉去。”陈老汉上前道。
“爷爷!您不能去!我去!”陈江一把抓住陈老汉,“孙儿去!”
因为一直在等陈大柱和陈二柱回来,家里人没来得及把手打折,毕竟,不到最后一秒,没人想把自己手打断。陈大柱和陈二柱还没回来,就是希望!
陈浪知道陈江去是最好的方法。一来,陈江很可能考中了秀才,那么他到了半路就能回来。二来,如果陈江没考中,自己考中了,让陈江回来的可能性让陈老汉回来的可能性大得多。陈江是读书人,是童生,是比陈老汉更能引起重视的,就算服徭役也不会被派去干苦力!
陈老汉只是一介农夫,管事的不一定放在心上,容易出意外。
陈浪知道自己的想法对陈江而言有些过分,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不能!”陈老汉怒目而视。
“爹,让我去吧。”陈三柱出声道。
“不行,就我去,老子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没几年好活了,争什么争!”
几人争吵起来,看得差役不耐烦了起来。
一名配着刀的差吏道:“赶紧决定!本差没时间陪你们在这儿耗!”
陈浪看着家人,抿了抿嘴,垂眸深吸一口气,走到差役面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我是秀才,能免一户的徭役。”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直直看向陈浪。
几个差吏都愣了,拿着册子的那名差吏翻开册子看了看:“为何方才不说?我这册子上没有记录,你可有凭证?”
“我是今年考上的,今天刚放榜,暂时没有凭证。”
“你耍我?”差吏“唰”地合上册子,冷下一张脸,“别费功夫了,赶紧出一个人跟本差走!”
叶氏忙上前,陪笑道:“官爷,小孩子性子直,您们别生气,别生气。”
“我是今年县试府试案首,你应当能明白,这次院试,我必中!”陈浪丝毫不退,“我爹已经去看榜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当真?”
“自然!”
“行,那我等最后再来你家要人,若是到时候你还不能证明秀才之身,就休怪本差不客气了!”拿书差吏丢下一句话,带着另外两人朝下一户走去。
“浪哥儿,你怎么这么冲动啊!”陈老汉痛心疾首,生怕对陈浪的前途有影响。
要是陈浪这次没考上,冒领功名是要吃官司的!轻则不能再科举,重则下大狱!这可是欺瞒、阻拦官府征役的大罪!
叶氏搂着陈浪,眼睛又红了。
陈江绷着嘴,看了看陈浪,攥着拳头一拳敲到桌子上。
陈浪话已经说出去了,多说无益,众人又继续焦急地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大柱和陈二柱还是没回来。
陈浪心更沉了,但他没有流露出来,表露出镇静的神色。
这个时候必须有人顶住,而最有可能考上秀才的他,绝对不能慌!
所剩的人家本就不多了,两刻钟后,三名差役就再次来到陈家。
“你爹还没回来,交人吧。”又翻过册子,发现陈浪是个才十岁的童生,领头的差吏客气不少,“本差也得赶紧回去交差。”
“陈浪陈案首是哪家?”雨中隐约传来一声大声问路的声音。
陈浪耳朵尖,心脏开始狂跳,也没打伞,冲到家门口,看向远处一个绰约的人影,喊道:“可是报喜人?”
考中秀才之后衙门会派报喜人前往中榜考生家中报喜,名次越高,去得越早。
那人听了赶紧小跑过来:“早听人说陈案首年纪小,可是陈浪陈案首当面?”
陈朗点点头,领报喜人进了家里。
“今年大雨连连,这天气也没得让人举着牌子一路敲锣打鼓地过来报喜,来得简陋,还望担待。”报喜人先是抱了个歉,才道,“贵府陈浪高中案首,陈案首,以后就是秀才公啦!”
叶氏喜极而泣,搂着二丫偷偷抹眼泪。
陈老太太也差点哭出来,就差一点家里人就要被带走了。一旦被带走,再要回来可就难了!
老太太急忙去取了块碎银子,用红纸包了,塞到报喜人手里:“沾沾喜气,沾沾喜气!”
“那小人就不客气了,秀才公文运昌隆!”喜滋滋地把喜钱收了,报喜人又说了会儿吉祥话,就告辞离开了。
几名来征徭役的差役颇有些尴尬,也被陈老太太塞了点喜钱,双方又互相捧着说了些好话,才笑着告辞离开。
家门口,三名差役正好与急匆匆赶回来,笑容满面的陈大柱和陈二柱碰上。
差役笑着朝两人点点头就匆匆赶去祠堂,下午要交人了,他们得赶紧把人带走。
“爹,娘,都考上了!”陈大柱和陈二柱进了堂屋,陈大柱边脱蓑衣边说。
“浪哥儿第一,江哥儿第十三。”
陈大柱笑着把蓑衣挂墙上。
“好!好!好!”陈老汉拿着烟杆的手晃了又晃,“都好,都好!”
陈二柱咧嘴笑,湿漉漉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骄傲地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然后皱起了眉头:“浪哥儿,你身上怎么是湿的?”
“对对对!刚刚报喜人来,浪哥儿没打伞就出去了,快去把衣服换了,这病刚好了些,可别又烧了。”叶氏赶忙赶儿子回去换衣服,刚刚被喜讯砸晕了脑袋,没想到这茬,眼下听陈二柱一说,叶氏生怕儿子还没好全的身子又生病了。
“哎呦呦,你娘说的是,快去换衣服,可别又病了。”陈老太太跺着小碎步走到陈浪边上,把陈浪往他屋子赶。
陈浪也不推辞,点点头回去换衣服。
今天家里人都被一惊一吓得没什么精力,午饭都没烧,陈老太太就把晚饭早烧了半个时辰,还杀了一只已经不怎么下蛋老母鸡,一来给众人压压惊,二来也是庆祝两个孙儿考上了秀才。
这种连日大雨的情况下,大摆筵席是不可能的,况且如今刚征发了徭役,大家都愁云惨淡的,总不好就他们家兴高采烈地办席。
只能委屈一下两个孙子,不办宴了。
不大摆宴席不代表陈家人不高兴,考中的消息传回来后,大家眉眼间都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