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二十七年,二大爷过世,陈浪属于三服之内,需要守孝一年,错过了三年一次的乡试。
同年,关中又发生大旱,属于二皇子党的钦差赈灾不利,引起叛乱,被暴民所杀。三皇子沈琪率兵镇压暴乱。
年底,五皇子被弹劾以边境百姓向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换取战马,朝野一片哗然,被夺亲王身份,囚于皇子府不得出。
景仁二十八年底,景仁帝崩逝,三皇子党在帝位之争中胜出,继位,年号启丰,同年为启丰元年。
所有参与帝位之争的皇子都被圈禁,曾与新帝呈三足鼎立状的二皇子、五皇子一上吊一落水,全部身亡。
启丰二年,新帝在朝堂上大肆排除异己,为填补新空出的官位,于三月决定开恩科。
在匆忙安排在四月的乡试中,十五岁的陈浪位列甲榜第二,成功考得举人功名。
会试安排在九月,陈浪决定等到六月末在北上。
沿着大运河北上,赶路用个大半月便够了。
几乎整个五月,陈浪都住在贺府,接受贺显的教导。
“安之,你当真不想入仕途?前几年朝堂之上夺嫡党争之祸甚重,阉党也大行其道,群魔乱舞。”
“可如今新皇即位,胜负已分,阉党王柯也已伏诛,大乾百废俱兴,正值尔等后进大展宏图之时,你怎就天天想着考完功名就回乡呢?”
贺显对着自己小徒弟苦口婆心,他收徒弟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陈浪居然只想考个功名就完事儿。
年轻人,怎么就没什么理想呢?
“老师,人各有志,徒儿只想拥有能保全家人的功名之后隐居山野,平日里看书品茗,兴致来了唤上一二好友一起出门踏青,岂不美哉?”陈浪笑道。
有一点他没说的是,三皇子上位,可不见得就是件好事。
他并不想当新帝手下的官。
当初三皇子镇压暴乱的时候,有一件被他的功绩压下去的事——他曾坑杀了十万裹挟着流民的反军!
那十万人中有多少是真的反军?又有多少是被裹挟的流民?!
这件事流传并不广,陈浪知道还是因为楼广进。
楼广进家的商行在整个大乾,甚至在大乾之外的草原、西南小国等地都做着生意,消息灵通。
陈浪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很是震惊。
如此大规模的坑杀在儒家如此深入人心的当下可谓是石破天惊的事情!这居然也能被压下来!
“罢了,罢了!”贺显已经快六十了,头发花白,原本挺直的背偶尔看着会有些佝偻,眼神也逐渐变得浑浊。
自辞官后就沉浸在经义典籍中贺显已经好久没去关注政事了——在辞官几年后发现自己并不会被起复的贺显对先帝心灰意冷,不愿再关注朝政。
但自从新帝登基后,他又对朝廷燃起了希望,便希望陈浪能够在朝堂之上一展宏图。
陈浪知道贺显对于人均寿命不久的当下已经算是高寿,但看到恩师的苍老还是未免有些心酸,特别是自己的话让恩师失望之后。
陈浪想要转移这个让贺显失望的话题,想了想,突然想到前几日和贺显夫妻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师母柳氏提到的话:
“老师,算算日子,表小姐是不是要到邬江府了?茂平兄去接了吗?”
突然提到贺显的外甥女实在有些突兀与无礼,但一来陈浪想不到眼下有什么话题可以转移贺显的注意力,二来贺显这几年都拿陈浪当亲儿子看,陈浪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因此生气。
总不好提之后的会试,这一提,贺显不得更痛心?
茂平是贺显小儿子贺珀的字,陈浪拜入贺显门下后两人便以表字称呼,以示亲近。
要来贺府的表小姐是贺显小妹的独女。
贺显的小妹是他父母的老来女,和贺显这个大儿子年龄足足差了二十余岁,十八年前嫁到了秦地的苏家。
婚后第三年生下长女苏幼渔,也就是眼下要来投奔贺显的外甥女。
贺小妹本来还和其丈夫育有一名幼子,但在其六岁时不幸夭折了。
三年前贺小妹病故,与妻子感情深厚的苏父深受打击,一蹶不振,缠绵病榻,一年前前随妻子而去,只留下独女苏幼渔一人。
苏家人丁单薄,苏父这一脉更是只有他一人,他去后,苏家便无人主持大局。
苏父在世时,给苏幼渔与姑苏刘氏定了一门亲事,两月前竟被刘氏以苏幼渔命格太硬、克夫克母之名退婚!
得知消息的贺显火冒三丈!
那是命格的问题吗?那是刘氏见身为巡抚的苏父走后与苏幼渔结亲无利可图!
贺显怕外甥女一个人住在苏府无人可依,便派了人去把苏幼渔接来贺府住,算算日子,人也该是到了。
提到外甥女,贺显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过去:“是了,那丫头该到了,珀儿早就去渡口等着了,应该也快来了,也不知道小姑娘这边住不住得惯,秦地那边儿风土人情和江浙之地可是相差甚远。”
“苏大人之前可是在苏省做了八年巡抚的,苏小姐应该是住得惯的。”
“哎,老夫那可怜的外甥女哟,才多大,爹娘就......哎,小妹当初身子就弱,我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保重身子,年年给她送药材去,可怎么就......”贺显说着说着眼睛里泛起了水雾。
贺显与贺小妹一母同胞,加上贺小妹出身时贺显已经大了,贺显几乎是把她当女儿养的,感情十分深厚,要不也不会做出把外甥女接来贺家的决定。
那是小妹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陈浪就站在边上当作没听见,贺显这两年经常自己说着说着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情绪也越来越多变。
“老爷!表小姐接到了!三爷已经领着表小姐回来了!”
一名仆役高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贺显顿时表情一遍,高兴起来,朝门外快步走去,嘴里说道:“好好好!快让人去迎!不,老夫亲自去!”
贺显并妻子柳氏一同在前厅等待,陈浪找不到机会告辞,只好默默陪在一旁。
贺珀很快把人带了回来。
三四名丫鬟婆子簇拥着一名带了面纱的少女进了前厅。
“舅舅,舅母。”苏幼渔的声音清脆悦耳,朝贺显夫妻见礼。
一见到人,贺显眼睛就红了,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苏幼渔面前将人虚扶起来,仔细地上下打量:“快起来,好,好,人来了就好!”
声音略有些哽咽,一旁的柳氏和贺珀忙劝着,一家子围着苏幼渔嘘寒问暖了好一会才罢休。
稍稍缓了缓,柳氏让众人都坐下,陈浪这才找到机会说话:“老师,弟子想起来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
陈浪虽然是贺珀的弟子,但仍是外男,苏幼渔在这里的时候他不便久留。
贺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小弟子还在,点点头,让陈浪回去了。
(咳,之前以为没人看,没想到真有人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