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广进还在自在地吃烤鸡,听到书童福生的咳嗽声,眼都没抬:“你咳什么?”
“咳咳,咳咳咳!”
福生眼珠子都要抽筋了,楼广进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顺势看向身后,腾地站起来,顿时露出尴尬的笑容:
“咳,陈师弟,好巧啊,那什么,吃烤鸡吗?”
陈浪憋不住了,“噗”地笑出来,也不客气,走过去:“好啊。”
“啊?”楼广进没想到陈浪做这番表现,想了想,道,“师弟啊,你刚才,听到了多少?”
“全听到了,抱怨府学,抱怨你爹,还说自己同窗是酸腐。”陈浪笑着在楼广进对面坐下。
楼广进顿时生无可恋,向后靠在椅背上,瘫坐了两秒,又坐好,把边上还没拆开过的两只用油纸包着的烤鸡拿起来,朝陈浪面前放了一只,自己又拆开一只:“啊,听到了就听到了把,陈师弟你既然现在坐在这儿就说明你不在意这个,我也不装了,来,吃。”
楼广进自来熟地招胡陈浪吃烤鸡,又让福生拿了个酒杯给陈浪倒了杯酒。
陈浪也不客气,直接上手把烤鸡拆了,用手撕鸡的动作让楼广进眼睛一亮——一般的读书人课不会上手撕鸡,那样有辱斯文。
“师弟,来,喝!”楼广进自顾自地拿酒杯和陈浪的杯子碰了一个,“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酸儒,师兄我在这府学里真是连说话都找不到人说。在府学里呆的真是太难受了,你进来第一天那文邹邹的样子真像个书呆子,早知道你不拘小节,我早就找上你了......”
可能好久没有和人痛痛快快地说过话,眼下楼广进对着看到了自己真面目的陈浪讲个不停,把自己对府学,对同窗,对自己老爹,甚至对膳房的饭,学舍的床都吐槽了一遍。
破罐子破摔了这是?
陈浪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挺享受这种氛围,很轻松,像是前世读大学的时候和舍友晚上一起吐槽龟毛的教授,有时候莫名其妙的辅导员,以及偶尔发疯的学校。
“嗯,你说得对。”陈浪对着讲了一大通话,吃完两只鸡,喝完两壶酒,正两颊通红,一脸迷离地看着自己等自己说话的楼广进回了一句。
楼广进一听陈浪赞同自己,激动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福生赶紧扶住楼广进。
“你说是吧!老头子真是太过分了!他......”楼广进又开始滔滔不绝。
陈浪默默吃鸡。
饭后,陈浪让虎子帮着福生把楼广进扶了回去。
第二天清晨,陈浪一出门,就看到楼广进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一见到陈浪,楼广进眼睛一亮,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快步走近:“陈师弟啊,昨日我......”
“昨日发生什么了吗?”陈浪露出疑惑的表情。
上道!
楼广进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没有,没有,就是我今日想请师弟一起吃晚饭!”
“固所愿也。”陈浪拱手笑道。
“嗨,别文邹邹说话,我听着别扭。”楼广进有些熟悉了陈浪的性子,干脆大大咧咧道,“小心你以后也变成个酸腐。”
陈浪笑着摇摇头,见天色不早了,告辞去上课了。
今日先生讲课时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有气无力,午饭时供应给学子的午饭更是成了番薯粥,有些家境不错的学生登时觉得难以下咽。
下午时贺显贺大家来府学上了一节课,府学大半学生都去听课了,教室里坐不下,便在外面把教室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浪没去,太挤了,他估计就算去了也听不进去多少,干脆等以后人们没那么狂热了再去,只远远看了一眼传说中的贺大家。
身形略有些单薄,个子不高不矮,背脊挺直,山羊须,脸上带着忧国忧民的神色。
估计是在担心眼下的旱灾吧?
陈浪暗暗猜测。
楼广进自从那日被陈浪瞧见之后便经常带着吃食来找陈浪,哪怕陈浪比他小了十多岁,他也乐此不疲。
陈浪有了可以正大光明吃东西的借口,楼广进有了个听自己说话的对象,各取所需!双赢!
九月初五,府学难以为继,不再上课,让学子们回家。
陈浪来了就不到一个月,又包裹款款地回家去了。
没有通知家里人来接,陈浪带着虎子买了辆驴车,回清水县去了。
驴车是从一户农户家里买的,正是灾时,买来的时候那头驴瘦的皮包骨头,被陈浪以十分便宜的价格买了下来,就这样,那老农也是感恩戴德。
陈浪这些天里因为功名在身,与他人交往时都是被当作成人一般,现下完全没有一个十岁孩子的自觉,带着虎子,两个半大孩子驾着一辆驴车踏上了两天一夜的归途。
虎子也没觉得什么不对,许是因为被陈浪平日里的表现忽略了他的年龄。
然后,第一天傍晚,路过一个山谷的时候,两人被土匪拦住了......
陈浪看着眼前的山匪,不由一巴掌拍向自己脑门。
该死的,来的时候一点儿事情都没有,直接让他放松了警惕,这个世道,再加上灾年,一个十岁孩童是这么敢地只带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就大摇大摆地赶路?
陈浪跳下驴车,镇静地朝前面带头的山匪拱拱手:“在下是府学学子,不知此地是各位好汉的地界,贸然闯入,实在失礼,愿将所有财务奉上,望各位好汉可以放我二人过去。”
只希望这些山匪只求财了,看在他这么识趣的份儿上放了他吧。
围着他俩的山匪共有十多名,这个距离下陈浪就算把手枪拿出来也最多能杀三四个,然后他就会被暴怒的土匪撕碎!
至于将虎子带入城市保命,那死的更快,他的城市里除了他根本无法出现活物——他曾捉过一只鸟带入城市,进去的一瞬间,那鸟儿死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进空间逃命,因为那样,虎子必死!
“嗤!”领头的络腮胡土匪拿大刀指着陈浪,大笑着朝周边的同伴说道,“瞧!这还是府学的秀才公呢!还挺有眼力见儿不是?哈哈哈......”
周围的土匪一同哄笑起来,把原来就怕的腿抖的虎子吓得腿抖更厉害了。
虎子紧咬着牙,强忍着害怕,慢慢挪到陈浪身边,站到陈浪的侧前方,两只手微微向后张开,想要自欺欺人般地挡住陈浪。
陈浪抬手拍了拍比自己高了一些的虎子的肩膀,有些感动,陈浪自己知道自己有后路,所有没那么害怕,但虎子是真的拿命挡在他前面!
也许是真的这个时代的人更淳朴吧,可以为了一点点恩惠而豁出性命报答。
“啧,你这小跟班儿还挺忠心,你们瞧是不是?”络腮胡又笑了,把刀抗在自己肩膀上,笑嘻嘻问向虎子,“小子,你要不要来跟老子干?”
讲着讲着,络腮胡又自己拒了:“算了,看见把刀就吓成这样,没出息,不行不行。”
“这样,看在你的份上,老子给你俩留个全尸,再让人给你俩刨个坑一起埋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刨坑埋了,够意思吧?!
陈浪嘴角一抽,不知该作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