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上午,陈浪在桥头的馄饨摊子要了碗馄饨,味道还不错。
府城不愧是府城,还有馄饨,这边没吃馄饨的习俗,家里人都不会包,陈浪在县城的时候只听说那县里最大的悦来酒楼有馄饨,太贵了,没去吃过。
他刚才还买了几只给兄弟们的毛笔以及一包给陈老汉的烟叶,一双布鞋,给陈二柱的。
陈二柱没有布鞋,他们兄弟三个一直穿的是草鞋,下地方便实用,陈浪想着,布鞋总该有一双的。
虎子抱着买的东西若有所思。
“记着了。”轻轻呢喃了一声,虎子紧紧跟在陈浪身后。
府学所在的方位略有些偏,一路走过来碰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逐渐地,路上只剩下陈浪和虎子两人。
远处遥遥出现一个骑着马的身影,以一个不算特别快的速度逐渐迎面而来。
陈浪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来人,一个蓄须的中年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为什么,陈浪对于中年人的面孔感到些许熟悉。
陈浪微微朝路边靠了一点,让开道路,中年人骑着马目不斜视地与陈浪插肩而过。
世界上总有些人长得有些相似,陈浪没多想。
“啧,我以后也要买匹马。”陈浪语气略微有些酸。
大概是男人刻在骨子里的梦想,在古代是马,到了现代就是车。
虎子赞同地点点头:“哥儿以后一定能买的!”
不多时,陈浪便回到了学舍。
看书练字,晚上凑合着吃了白天买回来的菜饼子。
......
“听说了吗?贺大家要来府学了!”
“可是贺明达贺大学士?”
“正式!没想到贺大家居然会来府学授课,吾等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贺大家祖籍在本府,辞官了自然是要落叶归根回邬江府,至于来授课,大约是兴致所至吧?”
“慎言,听说贺学士是被迫辞官的,若是教了我们,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我等。”
“哼!简直羞于与你这般人为伍!贺大家是规劝圣上勤于政事而被阉党视为眼中钉,被迫辞官的,是真君子,秉承先贤之志的大儒!你居然会因贺大家辞官而说出如此之言,简直妄为读书人!”
“江浙之地离京城甚远,你怎知贺学士因何辞官?一叶障目!再者,我等不过一介秀才,若真因此科举无望该当如何?”
“你!”
......
贺显贺明达,五十一岁,景仁七年进士,当代大儒,官至户部侍郎,曾任殿阁学士,颇有清名,据传因阉党针对而被迫辞官。
先生还没来上课,班里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同窗开始神秘兮兮地交谈,没讲几句就吵了起来。
陈浪竖起耳朵偷听。
一位进士,曾官至侍郎,当过大学士的进士,这对于这个小小的府城来说可是大人物!
陈浪还未见过府学里另外两位进士,据说是只有月初才会来授几节课,其余时间,学子们一般都见不到人。
两位乙榜出身的进士都是如此难得一见了,陈浪不由得好奇这位曾是榜眼的贺大家。
“肃静!”
先生走进教室,见到超嚷嚷的众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喝到。
“言者无行!心浮气躁逞一时口舌之争!妄为读书人!”先生气呼呼地斥责道。
众人忙都起身行礼,连声道“知错”。
府学的先生不会看各个学生的进度教,而是按照自己的安排来,有时候兴致所至还会讲上一节课的诗文之类。
不过眼下先生是没心情谈论诗词的,用严肃的声音讲起了经义。
八月底,一连两个月没下过一滴雨的邬江府又变得人心惶惶。
应该说,之前百姓一直被压着的恐慌情绪一下子冒了出来。
之前因为还能撑着,这片土地上善于隐忍的人们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如今实在撑不下去了,才终于爆发!
邬江水位大降了!
估摸再过十来天,邬江都要见底了!
陈浪在府学都能感受到外面焦灼的氛围。
虽然秋收时人们都盼着能不下雨,但是这连着两个月没有雨,本来就因为上半年大水而减产的庄稼如今禾穗稀疏干瘪。
人力挑水灌溉终究是杯水车薪,况且,如今这条哺育了邬江府百姓的邬江都要干涸了。
百姓将并不饱满的稻谷割下,十个里面九个瘪,粮价一路上涨,竟又翻了两番!
陈浪如今感受最深的,便是膳房里的饭菜差了之前两筹,水也变得稀缺,原来虎子天天能从井里打水将水缸打满,如今只能每天去离府学有数里的官府打的还能出水的水井里打水。
地下水位都在降,陈浪每天都偷偷用城市里的矿泉水偷偷冲进虎子打回来的两桶水里,两个人每天吃用的,只两桶水很勉强。
有着之前屯的粮食,陈浪不担心家里人的口粮,但他有些担心家里的用水。
虎子也一天天心神不宁的。
“之前连月的雨和现在的旱灾中和一下该多好。”陈浪烦躁地说了一声。
整个江浙之地都或多或少地有了旱情,加上上半年的涝灾百姓还没缓过来,数量本就不多的有田农户开始卖田,城中的百姓暂时还能撑着,但眼看那一路上涨的粮价和越来越难找的水,估计也撑不了太久了。
官府在努力把控局面,但粮商背后是世家大族,是朝廷大官,动不了,而水位下降则是天力所为,根本无法逆转,在祈求上天下雨的同时,官府只能尽力的派人去挖井,缓解一二。
城里的百姓买不起价格越来越高的粮食,逐渐开始变卖家产。
农户没有收成,要想撑到明年只能卖田,士绅地主又趁机压价,流离失所之人越来越多。
陈浪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整个邬江府逐渐成了一个火药桶,仿佛再来点外力,它就能爆炸!
“他奶奶的!要憋死老子!”陈浪上完课回学舍的路上遇到了躲在路边亭子里的楼广进。
一股烤鸡的味道混着些酒香朝陈浪飘来。
“这见鬼的府学吃的越来越差,今天那是什么?要吃死本大爷了!”楼广进背对着陈浪啃着手里的鸡腿,“这边上还一家酒楼都没有,真是,哎,福生,你回头去学学厨艺,不然再在这儿读书,能直接把大爷我饿死!”
恶狠狠地又咬了一大口鸡肉,把福生刚倒的酒一口灌下:“真不知道老头子捐钱把我送来这儿干嘛,一个个说话那股子酸腐味儿哟,真是呛死我!福生,你说,我回去找老太太求个情让她跟我爹说让我回去怎么样?”
“哎,算了算了,老头子上回说我要是从府学退了学就直接把我腿打断,还是不讨他打了......”
书童福生忙着一杯接一杯地给楼广进续酒,趁着间隙抬了一下头,见到站在路上的陈浪二人,愣住了。
陈浪笑着冲福生点点头。
“咳,咳咳!”福生刷地低下头,朝还在抱怨的楼广进使眼色,大声咳嗽道,“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