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国，日出城，落潮观。

　　傍晚收工，明月仙人从炼金坊出来，独自往他的小家走，经过一个白天的忙碌，他感觉很疲惫。

　　新砌的炼铜炉已能炼出纯净的铜液，这表明南坡大仙的配方已经成功了，但是由于某个未知的原因，炉子不太稳定，无法让木炭在炉内持续而均匀地燃烧，所以效率始终没能达到最佳状态，南坡大仙和少王讨论一番，又从矮山窑重新定制了一些构件，它们尚未送来，炉子只能在磕磕碰碰的状态下继续运行。

　　明月仙人在淡淡的月光下走着，经过几道隔墙，又拐过几个屋角，远远地他看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黄黄的灯光从窗格透出，带着一种温馨，明月仙人可以想象小娥此时正在缝补衣服什么的等待他的夜归。

　　想到小娥，明月仙人满是愧疚，他和她都有意愿结伴共度余生，但阴差阳错，两人之间凭空多了一个小蝶，明月仙人在心里是认为自己对不起小蝶的，他必须要设法卸下那份沉重的亏欠才能开启新的感情，这段时间他抽空去山上找过两次，由于时间所限没能走太远，他没找到小蝶，但他已经决定了在帮师傅调试好炼铜炉后就去更远的地方找，他相信她是没有离开的。

　　他正在走着，前面树影下突然走出一个人挡在他的面前，那人跟小娥有点像，但脸色略微苍白，明月仙人惊喜道：“小蝶，是你？”

　　小蝶冷冷地道：“你还认识我？”

　　明月仙人道：“我当然认识你，我一直都在找你。”

　　小蝶道：“你找我做什么？”

　　明月仙人忙解释道：“我要向你解释，那晚我和小娥先在后山相遇，我们相谈甚欢，有了婚娶之意，半夜时你…你忽然来到我的屋里，那时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就把你当做是小娥了……”

　　小蝶道：“这么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你是知道的，对么？”

　　明月仙人垂下了头：“我知道。”

　　小蝶道：“你对我的承诺也记得的，对么？”

　　明月仙人低声道：“我也记得。”

　　小蝶道：“我的警告你也没忘，对么？”

　　明月仙人道：“是的。”

　　小蝶柔声道：“明月，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想让你跟我走，余生你我好好地相伴，你肯么？”

　　明月仙人沉默了。

　　小蝶的眼神在迅速变冷：“这么说，就算是你知道了全部，你仍然还会选择她？”

　　明月仙人道：“小蝶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小娥是无辜的。无论如何，小娥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一点众人皆知，我怎能舍弃她呢？”

　　小蝶瞪着明月仙人，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明月仙人看这神情，知道她被伤得极深，情急之下他猛然跪在小蝶的面前，道：“小蝶，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不知如何补偿，能不能把这笔帐先记上，日后你若有事让我做的，只要我有能力办到，我赴汤蹈火都肯为你做，或许这样我们都能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小蝶没有出声，她的瞳孔渐渐缩小，如针尖一般，她缓缓抬起右手，看着食指，那里有一个小巧的戒指。

　　明月仙人哽咽道：“小蝶，我知道你很痛苦，我和小娥也很痛苦，你们本是快乐的女孩，却因为我而变得不快乐，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把所有的痛苦都承担过来，换取你们重新变得快乐。”

　　小蝶此时已拿定了主意，她走到明月仙人的面前，低头问：“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出自真心的么？”

　　明月仙人点头道：“这些全都是我的真心话，绝无推诿之词，我对神发誓。”

　　小蝶笑了，笑中带着凄美的残酷，只是明月仙人未能看到，她把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头，一个黑乎乎的小虫落在了头皮上，它对突如其来的环境十分不满，便低头咬了一口，这痛感很轻微，沉浸在伤感之中的明月仙人没有觉察，小蝶将拇指一抹，不动声色地将小虫收回，口里轻叹道：“不错，每个人都要承受痛苦，这是上天的安排，不管我们是否愿意。我接受你的提议，我们都开始新的生活，你可以走了。”

　　明月仙人没想到她忽然想通了，抬头惊喜道：“真的？”

　　小蝶微微一笑，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明月仙人回到屋里，眼眶虽然发红，神情却很欣慰，一扫往日的忧郁，小娥见状讶道：“你怎么了？”

　　明月仙人道：“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

　　小娥道：“谁？”

　　明月仙人道：“是小蝶，她刚才回落潮观了，我跟她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小娥道：“她肯原谅你么？”

　　明月仙人点点头：“起初没有，但我承诺日后会竭尽所能地帮她，她便释然了，也接受了我的提议，各自开始新的生活，她果真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他很兴奋，一块压在心里许久的石头被挪开，他觉得浑身都轻松无比，他道：“小蝶还说痛苦都是上天安排的，很多时候并非出于我们的意愿，她能这样想，我很佩服她。”

　　小娥羞然道：“这么说，我们也可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明月仙人道：“当然。”

　　他当然明白小娥的意思，两人已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洞房花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于是他向她张开了双臂，小娥含羞扑进他的怀里，两人相拥，明月仙人忽道：“糟糕，我忘记问她这些日子去哪了。”

　　小娥堵住了他的嘴：“别的事等会再说，我们先做早就该做的事吧……”

　　忽然，一股隐痛从小腹传来，明月仙人起初并不在意，但疼痛迅速变得明显，并且愈发不可忍受，腹中仿佛有把刀在猛割他的肉，他不得不松开小娥，捂住肚子直冒冷汗，小娥急道：“你怎么了？”

　　明月仙人道：“我这里突然好痛。”

　　小娥扶他躺下，拿来热水给他喝，明月仙人躺了一会，疼痛逐渐消失，与正常时无异，他想起刚才跟小娥的亲热，抱歉地道：“我没事了，或许是中午吃的东西不太对，我们继续吧。”

　　两人再次相拥，剧痛也再次袭来，这次毫无征兆，强度比刚才更甚，明月仙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小娥急道：“明月，你怎么啦，要不要叫师父来？”……

　　屋外，小蝶立在窗边静静地听着，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就像黑夜里绽放的昙花，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是彻彻底底的畅快。

　　这里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了！

　　她向外疾走几步，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