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使命
青花大巫走到青蝶王面前,轻轻捧住了它,她把自己的脸贴住青蝶王的脑袋呜呜地哭了起来,小蝶看到青蝶王干枯的躯体一动不动,但是有一滴泪水却慢慢地从它灰白的眼睛里浸了出来。
小蝶的鼻子忍不住发酸,她低头看青蝶草巫,发现她也在抹眼泪。
突然,青蝶王残存的翅膀像粉末般破碎,它的身躯在青花大巫的怀里坍塌了,变成一堆花白色的碎片。
它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
青蝶草巫动情地道:“师姐,我知道它跟你是有某种连接的,这些年它一直都在沉睡,这几日却突然有了动静,口里还一动一动,我就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果然你就来了,它能坚持到见你最后一面已是圆满,它现在复归了本道,你要为它高兴啊。”
青花大巫擦擦眼角道:“不错,我是该为它高兴。那日我在对岸吹召蝶咒,它听到便知是我来,所以它也在呼唤我。”
小蝶道:“难怪那些蝴蝶来回飞,原来它们是听到岛上蝶王的召唤。”
青花大巫低头看着那堆花白的碎片道:“师妹,找个青花草最丰茂之处,我要把它埋在那里,让它有吃不完的青花草。”
青蝶草巫道:“好,跟我来。”
青花大巫用手捧起蝴蝶碎片,一边道:“小蝶,你也过来帮个手……”
话音未落,青花大巫突然浑身一震,她的手从碎片中抬起,碎片纷纷落尽,青花大巫的掌心赫然出现了两个圆溜溜之物,青花大巫盯着它们,她的手掌在巨震。
青蝶草巫喜道:“恭喜啊师姐,没想到青蝶王如此懂你的心思,它耗尽全部元气竟然留下了两枚蝶卵给你,把这两枚蝶卵孵出,你或许又有新的蝶王了!”
青花大巫把蝶卵握在手中,仰天长笑,笑声中满是豪迈:“不错,我曾经以为天已绝我,没想到一切自有定数!看来我们青花坡向那毒妇讨回公道的时机已经到了,哈哈哈哈!”
她笑了一会,转过身,缓缓摘掉头上的罩布,她凝视着小蝶。
青蝶草巫在一旁愕然道:“师姐,原来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若不是听你的声音,怕是对面都认不出了。”
小蝶呆住了,对于她这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虽然过了十年,上面多了一些皱纹,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难以置信,试探着叫了一声:“外婆?”
青花大巫点点头道:“好孩子,这么多年没见,你还记得我的样子。”
小蝶讶道:“你的声音不是很沙哑的么,为何变得如此悦耳?”
青蝶草巫在旁边笑道:“傻孩子,声音是可以刻意改变的,不然你外婆怎么骗过那些王宫密探?”
小蝶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埋怨道:“外婆,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关心我,也不来看我,我专门去山上找过你,也没找到。”
青花大巫道:“你错了,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会不关心你?这么多年我就在你的身边,悄悄地看着你长大,在暗中保护你。只是我希望你远离蛊门的恩怨,希望你忘记外婆,希望你不知道青花坡的存在,就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我才一直没出来与你相见,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四十年前的那晚,青花大巫看着青蝶王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在夜色中消失,她把眼泪擦干,扯了些树叶对自己的身体略作遮挡,便匆匆地逃走了。跟青蝶草巫一样,青花大巫也是先找好地方安顿下来,过了一段时日再回黑月城附近打探消息,她听到消息后没有哭,只是默默地返回了住地。
情敌的凶残,情郎的软弱,同门的惨死,青蝶王的离去,这些人世间最惨痛之事在同一时间压在这个年轻女孩的身上,她变得心灰意冷,她独自躲在偏僻的山里思索着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办,是寻机复仇,还是就此退隐山林?
这其实就是入世还是出世的选择,世间的繁华确实让人流连忘返,但走错一步又会陷入万劫不复,出世固然能讨得一世清静,但是青花坡的血海深仇她真能完全放下?
就在犹豫不决之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青花大巫发现自己怀孕了,是烈帝的血脉。
负心人竟然在自己的腹中留下了血脉,这个事实青花大巫最初是抗拒的,然而当孩子呱呱落地,睁着乌黑的眼睛吃着母乳时,孤独的青花大巫立刻被母爱所征服,她决定接纳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小蝶的母亲。
毫无疑问,如果蓝花大巫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一定会千方百计派人把她杀掉,接纳这个孩子就意味着青花大巫从此只能隐姓埋名,过着一个普通稷国女子的生活,所以青花大巫为了女儿选择出世,她决定放下过去的一切,从此与世无争。
她用青花毒改变自己容貌,平时再刻意改变声线,于是青稷国就少了一个叱咤风云的蛊界天才,多了一个耕地种菜的农家妇女。
青花大巫没有再嫁人,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女儿成了家,很快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小蝶。
时间进行到此处,青花大巫似乎感受到了生活的美满,女儿女婿种地劳作,自己在家带着外孙女,这样的日子虽然平凡,但平凡之下何尝又不流淌着一种淡淡的幸福呢?
可惜好景不长,青花大巫的女儿女婿相继死去,一个本来完整的家变成了老人带着小孩在山上讨生活,这样的日子就比较难过了。小蝶渐渐长大,青花大巫渐渐变老,如果青花大巫一直以普通农妇的方式在小蝶面前生活,两人都过不下去,如果青花大巫以蛊界大巫的方式生活,逐渐懂事的小蝶又不可能不产生怀疑。
思来想去,青花大巫只好把小蝶送到山下一户人家寄养,自己时不时去探望。
不知有多少次,青花大巫站在树林里远远地看着小蝶在田间种地,看着小蝶在草丛玩耍,看着小蝶在河边哭泣,青花大巫每次去看便能看很久。
在青花大巫默默的守护下,小蝶长大了,她出落得花容月貌,自己应召进宫成为一名宫女,她在追寻幼儿时的那个预言。
关于这件事青花大巫也是犹豫的,小蝶进宫有风险也可能有机会,风险就是她被烈帝看中,机会就是她被烈帝的儿子看中,青花大巫权衡再三,决定顺其自然,见机行事。
天意难测,谁又能事先预知未来呢?
但事情的发展远比想象中的要平淡得多,宫中美女太多,谁都没注意到小蝶,小蝶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在王宫度过了一段时间,然后被送到了少昊国。
送到少昊国也好啊,能够嫁给少昊国的王做个王后或者王妃也是不错的归属。
偏偏天意弄人,这个少王竟然要他的师弟先挑一个,而少王的妹妹竟然要求小蝶去向那个年轻道士献身。
这实在匪夷所思,不过青花大巫还是忍住没有出手,天意深邃,谁又能轻易看出它的奥妙?或许上天正是借这个方式让小蝶彻底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就更让青花大巫看不懂了,那晚站在窗外,她亲耳听到年轻道士对小蝶的承诺,可他最终却选择了小娥,小蝶羞愤之极跑出了落潮观,青花大巫在后面紧跟不舍,她看着小蝶的背影往山上跑,仿佛看到四十年前赤身露体的自己在黑月城郊的山上狂奔。
四十年了,青花大巫虽然刻意改变命运的轨迹,但是三代人的身上竟然轮回着同样的遭遇,这到底是天道之妙还是天地不仁?
小蝶跑到山上,在悬崖边纵身一跃,这时青花大巫就不能不出手了,她飞出长鞭把外孙女拉了回来,从这一刻开始,青花大巫决定带小蝶试着走另外一条路。
既然原来那条路上天不让她们祖孙俩走,她们就只能换条路来走。
青花大巫搂住小蝶的肩膀道:“孩子,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我们有青蝶王,我们有青花草,还有青蝶门的故人支持我们,是时候该去要回你的名分了。”
小蝶还没明白过来:“我,什么名分?”
青花大巫道:“你母亲是烈帝的女儿,你的身上流淌着烈帝的血,你是烈帝的外孙女,这就是你的名分,你要让整个青稷国都承认你。”
小蝶有些错愕,一直以来她在心中都是把成为烈帝的妃子作为目标,如今烈帝却成了她的外公,这个转折实在太过突然,她茫然地道:“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
青花大巫道:“烈帝如今也老了,他会把帝位往下传,你也是他的后代,如果你能击败烈帝的那些儿子,你想想,结果会是怎么样?”
青蝶草巫点头道:“不错,到那时我们青花坡的仇还怕报不了吗?”
这些事情对小蝶来说太过宏大,她一时无法接受:“我不要什么名分,我只想过原来的生活,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青花大巫含泪道:“回不去了,孩子,当你从悬崖上毫不犹豫地往下跳时,几十年来我为你和你母亲精心铺设好的路就已经宣告彻底失败。我知道你很难过,我自己也很沮丧,但是我们不妨转念去想,这难道不是上天在提醒你么,或许你本不属于平凡的小路,你本应迈步走在充满挑战的大道上。”
小蝶沉默了。
青花大巫道:“小蝶,既然你有烈帝这样的外公,有我这样外婆,你没有别的路可走,你只能迎难而上,扫清所有阻碍走向卓越。你的外公被那蓝花坡的毒妇挟持了几十年,他每天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你必须去解救他,让他看看你这个外孙女有多出色,让那个毒妇知道你有多强大,让那个小道士明白他有多愚蠢。”
小蝶犹豫道:“可是我不懂蛊术……”
青蝶草巫道:“这个好办,你外婆可以教你。”
小蝶道:“我也不会打仗……”
青蝶草巫道:“石涛和石波从小研习兵法,我让他们跟你走。”
小蝶道:“可是,我们才这么几个人……”
青蝶草巫微笑道:“师姐,小蝶,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尚未告诉你们。”
青花大巫和小蝶同时道:“哦?”
青蝶草巫道:“多年前,我偶遇一位神农氏的后裔,他是徐姓之王,对烈山氏十分痛恨,一直念念不忘恢复神农之治,他手下有不少兵,我与他一见如故,相约在时机成熟时便揭杆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