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黄铜时代之少昊初起

第三十三章 初年,七月初一。谜团

  一个半老徐娘走了进来,她风情万种地向众人行礼,自报家门叫尹三娘,在城南一条内街开窑子。日出城的窑子与青楼不同,前者是私人开的,专做皮肉生意,后者为官家所办,以卖艺为主。

  闾弈指着老黑问她:“你认识这个人吗?”

  尹三娘道:“认识,他不就是老黑嘛。”

  闾弈道:“六月十三日晚上你见过他么?”

  尹三娘道:“见过,那晚酉时初他就到了我那,直到戌时末才离开。”

  既然老黑这段时间在窑子,自然不会同时出现在堆场盗盐,除非那时他让手下去盗盐,他自己在快活,可这实在有悖常理,除非他预见到自己接下来会被捉,故意事先设个脱身之计,而这个假设显然是荒诞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五彩盐之前就被盗出,先存在某个隐蔽处,老黑一伙等到深夜便去那处装车运走。可在现实中这也不太可能成立,因为盗取五彩盐是死罪,多逗留一日便多一分风险,既然已经把它从堆场盗出来了,何不马上运走?

  闾弈道:“你为何对他的行踪如此确定?”

  尹三娘抿嘴一笑道:“不瞒你们说,那日他找的就是我,还折腾了我快两个时辰,哎唷,说出来真是丑死人了。”她把手往前一拍,脸蛋羞红,就像个怀春的少女。

  闾弈鄙夷道:“他折腾你两个时辰?你窑子里就没别的姑娘了?”

  尹三娘顿时怒了,柳眉倒竖道:“哎唷,我说这位官爷,你可别瞧不上我,我虽然老点,可经验足啊,比小姑娘会伺候人,不少客人还非我不可呢,你若是哪日来尝过我的好处,保管也得回头。”

  站在后面旁听的民众一齐发出哄笑。

  闾弈神色淡定,他干咳两声,转头对童青山道:“主事,就算老黑没有参与盗盐,是个局外人,但是巡城队缴获的确实是一批货真价实的五彩盐,请问如此大数量的五彩盐是从哪来的?”

  童青山点头道:“稽盐队缴获的五彩盐是否来自官盐场,这是各位都想知道的事,带下一个证人上来。”

  一个干瘦老头被带了上来,车旭锋认出此人名叫海老头,负责看守堆场,从车旭锋第一次走进堆场便见到了他,他是盐营司的人,算起来是闾弈的下属。堆场之内由盐营司的人管辖,堆场之外是车旭锋的士兵在巡逻,这也是一种巧妙的安排,盗盐人要想把五彩盐弄出来必须同时买通盐营司和右军的人,这个难度相当大。

  童青山道:“海老头,你看守堆场有多少年了?”

  海老头道:“二十三年。”

  童青山道:“这么多年,官盐有被盗的迹象吗?”

  海老头道:“大人,我的堆场从未被盗过。”

  童青山道:“你如何证明这一点?”

  海老头道:“进出堆场的盐都有登记数量,每一筐都登记在册,盐营司那里有帐可查,每个月未都来人点数核实,我说什么是没用的。”

  这些都是事实,海老头确实做不了什么手脚,就连闾弈也未曾对他怀疑,所以童青山只能追问道:“你确定这段时间你的堆场没有被盗?”

  海老头点头道:“我确定。”

  众人窃窃私语。

  闾弈转身向众长老,摊开手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道:“这就奇了,我刚派人了解过,半个多月前盐湾的所有盐池均处于蓄水状态,上一批收获的五彩盐早已运到堆场存放,如果堆场没有丢盐,难道巡城队缴获的五彩盐是凭空冒出来的?”

  童青山淡淡地道:“丞相,说到五彩盐的来源,有个人正好想找你,带她上来。”

  一个中年女子被带了上来,她黑中透红,正是晒盐人特有的肤色,她一边搓手,一边怯生生地打量四周。

  童青山对闾弈道:“丞相,我们长老会接过这个案子后,为慎重起见,专门派了几拨人去各处盐滩实地了解情况,没想到意外地接到一桩报案,这女子报的是什么案,由她自己说吧。”

  盐妇开始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起初还有点结巴,不过到后面就越来越流利了。事情是这样的:她的盐场位于距离日出城比较远的某处,本来出产普通白盐,但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她惊奇地发现海水中有个光的螺旋,那个螺旋从海底升起直到海面,散发着五颜六色的暗光,亮了好一会才消失。一段时间之后,她的盐池结盐粒了,她惊讶地发现满池子都是五彩盐,她惊喜万分,这等于凭空得到了一笔财富啊。她与家人欢欣鼓舞地把五彩盐收进仓库,并憧憬着这些五彩盐将对自己的生活带来的改变,不料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早上,她起床后打开仓库取箩筐,竟意外地发现五彩盐被人偷走了大半,她悲痛万分,想报官追凶,却又不知该找何人,正在犹豫时,长老会的人下来了解情况,她立刻认定自己的五彩盐就是稽盐队查获的那批赃物。

  盐妇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细节详实生动,听众一片哗然,连车旭锋都将信将疑,闾弈却不以为然,他看了众人一眼,冷笑道:“如果这么蹩脚的谎话都有人相信,那么以后谁盗了官盐就直接编个故事为自己开脱好了。”

  童青山道:“这么说,丞相认为她是在说谎?”

  闾弈昂头道:“当然。”

  童青山道:“丞相要如何才会相信她不是在编故事?”

  闾弈道:“很简单,她不是说她的五彩盐只是被盗了一多半吗,那就派人去她家,看是否还剩有五彩盐便是。”

  闾弈的思路很严密,五彩盐的产量有限,专供贵族,平民连一碗都很难得到,若想弄到小半仓库来圆谎,那绝无可能。

  车旭锋本想看长老会如何审出盗官盐的幕后黑手,没想到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饶有兴趣地笑了。

  童青山点头道:“不错,英雄所见略同,丞相所说正是我们长老会所想,所以我委托了长老会的副主事肖质去她的盐场进行实地查验,现在请他为我们讲讲看到的情况。”

  肖长老在童青山旁边的座席站起来,颤巍巍地走到正中间站立,车旭锋知道这人,确实是一位人品极好的老者,只听他用苍老的声音道:“各位,我们受长老会委托去到她的盐场查看,确实在仓库中见到很多五彩盐,而正在晾晒的盐池中也发现了一层淡淡的五彩盐,据盐场主说,自从那晚见到五彩光之后,她的盐起初颜色很浓,后来慢慢就变淡了,我们当场取了一袋回来作证。”

  说话的同时肖长老向旁边招招手,一个年轻的随从提起一个胀鼓鼓的羊皮袋子走到他身边放下,肖长老将它打开,从里面捧出一把盐,众人定睛看去,那盐果然是淡淡的五彩色,众人不禁又是一番私语。

  闾弈到这时也困惑了,难道这盐妇的故事是真的?堆场的五彩盐从未被盗?

  童青山道:“各位,我知道仅有我们长老会的取证是不够令人信服的,所以那天去盐场查看的人实际上还有一位,他是局外人,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我们有请风太傅说说他的见闻。”

  众人把目光转向风太傅,后者站起来道:“不错,肖长老去的那日我也同行,我所见到的正是这个情形。”

  方脸后生与盐营司的同僚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长老会摆出的整条证据链环环相扣,相互印证,真相显然已经大白,难道那晚老黑真是无辜的过路者,而马帮真的刚从盐妇的家中把五彩盐盗出来?

  丞相闾弈至此也无法提出有力反驳,于是盗盐案进入下一个环节,由在场的五十名长老说出自己的判断,他们很快给出了一致的看法,长老会主事童青山当场宣布:官盐被盗案纯属误会,老黑立刻释放,稽盐队所扣的五彩盐由盐妇领回。

  盗盐案审理结束,车旭锋独自步出大厅,他没有脱罪的喜悦,反倒有点兴意阑珊,他本以为这次能揭开一个巨大的秘密,谁知事情竟以这种皆大欢喜的方式结束了。

  闾弈倒是很有风度,他专门走到车旭锋的面前宽厚地笑道:“车将军,底下的人做事不仔细,误导了我,你被冤枉了。不过我也是秉公办事,请你谅解,日后你我还是要紧密合作的,毕竟要为日出城出力嘛。”

  车旭锋点点头,还以微笑,两人握握手,闾弈告辞离开,车旭锋看着闾弈上了马车,马车逐渐远去,他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人走到车旭锋的旁边低声道:“车将军,我都是按你吩咐我的话去说的,现在果然没事了,你真厉害,日后我和弟兄们还跟你干。”

  车旭锋一怔,转头看去,认出此人正是被稽盐队抓住的那个老黑,车旭锋皱眉道:“你们跟我干什么?”

  老黑暧昧地一笑道:“当然是盗盐啊。”

  车旭锋还想再问,远处有人叫他,老黑便匆匆地走了,车旭锋的心念迅速在转:老黑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供词难道是“我”教给他的?他们真的在跟着“我”盗官盐?

  一个巨大疑问在车旭锋心中升起,他眨了眨眼睛,却抿紧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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