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青城山，便往盐帮入藏的必由之路雅州行去。

　　因在青城山费了不少时间，走了没多久，便在都江堰找了家旅店投宿。正好旅店里有一队茶马帮的商队，为首的也是个年轻人，叫王小波。王小波家里祖辈做茶叶生意，每年都要往云南贩茶，大家很快熟识了。

　　高阳郡王见他虽豪爽，但聊到生意却有些躲闪，便问道：“王郎君是否有些难言之隐？”

　　王小波叹道：“这朝廷成立一个‘博买务’，垄断了布匹、茶叶买卖，低买高卖。我们都只能躲着做点生意，故此不敢多说。现在还刚开始，往后恐怕越来越难。看你带着侍卫，应该是富贵人家，哪知道我们的苦楚。”

　　高阳郡王闻言有些无语，便都沉默了。

　　第二日，大家结伴而行。

　　到了中午，王小波他们找了块草地坐下来休息，顺便吃点东西。

　　只见他们拿出一个大铜盆，捡拾了些干柴在里面烧，铜盆上架着一个大铜壶。等壶里水开了，熄了明火，将茶罐放在炭火上烤热，又放入一把米，然后不断抖动茶罐，过一会又放入一块茶，继续抖动。看着茶叶慢慢膨胀、变黄，茶香四溢时，迅速冲入沸水，随之放入一小块烧红的食盐，罐内随即发出闷雷似的响声。把旁边聚精会神观看的高阳郡王和马兴毓吓了一大跳，惹得茶马帮的汉子哈哈大笑。

　　正在高阳郡王和马兴毓尴尬不已时，王小波把罐子里的茶倒了给他们和远处的侍卫们，旁边伙计忙过来在碗里兑了些开水。高阳郡王端起来，见得水雾升腾，茶香飘溢，便拿了些干粮出来，分给大家，一起都就着茶汤吃了。王小波边吃边笑道：“这是我们茶马帮独有的‘雷响茶’。”

　　一行都是骡马，又是平路，走得较快，晚间便到了邛崃（qióng lái）一个叫火井的小镇子。大家安顿好，王小波豪爽的走过来，对着高阳郡王和马兴毓道：“这里有个好物事，我带你和你娘子一起去瞧瞧。”弄得马兴毓一个大红脸，连连摆手说不是。王小波大笑道：“即便现在不是，很快也就是了。”说完冲着高阳郡王挤眉弄眼。这下弄得高阳郡王脸红了。

　　两人都不说话，跟着王小波往小镇外面走去，很快来到一家瓷器作坊门口。

　　高阳郡王有些纳闷，烧瓷器的作坊到处都有，哪算什么好物事。

　　走进去一看，这瓷器作坊确实有些不同，不是用柴火，而是用一种黑乎乎的、黏黏的、油脂一样的东西在烧。估计王小波说的好物事便是这个。掌柜的见有人来，忙迎了出来。显是与王小波熟悉，互相热烈的打着招呼。王小波介绍了高阳郡王俩，说是新认识的朋友，左右无事，带过来看新鲜。

　　高阳郡王上去打了招呼，便好奇问道：“掌柜的，这是什么物事？”

　　掌柜的笑道：“这是我们这地里产的东西，火力比柴火猛很多，我们叫猛火油。”

　　高阳郡王弄了根棍子，上去拨弄了一阵，心里便有了计较。他是跟着父皇从幽州打到京都赶走北虏的，虽没上过战场，但那些日子却是每日见的。心想这东西要是拿来守城，用瓦罐装了放在城头，等敌兵攻城，点了丢下去，甩不掉，扑不灭，得是如何一幅凄惨之像。又或者野战中放在旋风砲上抛出去，有哪个血肉之躯能够抵挡？心里暗暗记下，便陪笑着出来了。

　　第二日，高阳郡王便与王小波道：“王兄弟先走，我们留在这再看看。”

　　王小波笑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哥哥没这福气啰。”

　　说完，上了马，带着自己的茶马帮兄弟启程。等去远了，又回头大喊道：“小兄弟，记得去看看文君井。”

　　高阳郡王摇摇头，看着旁边脸色犹红的马兴毓道：“我们还去昨晚那作坊看看。”

　　到了作坊，掌柜的有些惊奇，道：“客官还没走？”

　　高阳郡王笑道：“我来看看昨日那物事从哪里来的。”

　　掌柜的道：“无妨，我陪客官去瞧瞧。”

　　于是二人跟着掌柜的，沿着作坊后面的管道走了几里地，方见到一个大池子，里面全是猛火油。池中的猛火油，正在流入下方那根管子中。

　　掌柜的道：“这个池子传闻三国的时候就有了，我们都叫天罡池。”

　　高阳郡王又认真拨弄一阵，方随掌柜离开，启程去往雅州。

　　高阳郡王为了方便说话，便让侍卫们远远地缀着，他和马兴毓跑在前头。

　　马兴毓这时方问道：“郡王为何对猛火油如此感兴趣？”

　　高阳郡王道：“这个要是用在战场上，一定有出人意料的战果。到时叫人来运一些回京都。”

　　马兴毓点点头，又问道：“刚才王兄弟说的文君井是个什么地方？”

　　高阳郡王道：“文君井，就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打水酿酒的井。”

　　马兴毓道：“可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那个卓文君？”

　　高阳郡王点头：“正是。但不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是以讹传讹。原文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一人心’和‘一心人’差别大了。”

　　马兴毓眨巴着眼睛：“有什么差别？”

　　高阳郡王笑道：“比如你得了我这一个人的心，便是‘得一人心’。但我变心怎么办？‘得一心人’，就是得到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人，你说差别大不大？”

　　马兴毓啐道：“谁稀罕得你一人心？”

　　两人默默骑行了一段。

　　马兴毓终究是小姑娘心性，忍不住问道：“郡王为何不去看？”

　　高阳郡王道：“一个假的爱情故事有什么好看？”

　　马兴毓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高阳郡王道：“这司马相如本就是来投当时这里的县令，因为这个县令就是他朋友。两人合伙弄了个县令屡次求见，司马相如不见的把戏，吸引卓文君注意。”

　　马兴毓道：“那么久远的事你哪知道？”

　　高阳郡王道：“史书有记载啊。《史记》说卓文君家请司马相如去做客，写的是‘相如不得已，强往’；《汉书》对同一件事，写的是‘相如为不得已而强往’。什么叫‘为不得已’，就是‘伪’装不得已。你说是不是事先做好的局？”

　　马兴毓道：“那他为什么如此？”

　　高阳郡王不屑道：“司马相如穷，可卓文君家有钱啊。”

　　马兴毓白了一眼高阳郡王：“除了我爹和老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高阳郡王道：“我又没有假装什么？”停了一会，又道：“你还真的比我这个穷王爷有钱。”

　　气得马兴毓狠狠抽了一记马鞭，自顾自冲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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