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皇后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大宦官路继恩,正一叠连声地规劝。
天子道:“没你的事了。”
路继恩闻声,退出殿外,随手掩上门。挥手让小内侍们离开后,自己则站在殿门口守着。
皇后道:“周昭令,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欺负到大哥儿身上,你说磨炼。现在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你还一声不吭。是不是盼着气死我,你好让那狐狸精做皇后?”
天子怒道:“什么乱七八糟!”
皇后也是一脸怒色不减:“那好,你今天就给个说法。”
天子无奈道:“娘亲还在,难道我把他抓起来?难道我把他杀了?”
皇后喊道:“不要说得那么好听。他手上没有幽州的兵马,没有好女婿高行舟,恐怕你早软禁他了。”
天子沉声道:“你既然知道,还闹什么?”
皇后哭喊道:“周昭令,你今天给个准话,还要我们娘俩等多久?当年投军,你说早则三年,迟则五年,可一去十年。我们娘俩怎么过来的?我知道,你嫌大哥儿没本事,可那十年他上过学吗?有人教他吗?”
天子吼道:“闭嘴!”
皇后此时越说越激动,哪能止得住。继续哭喊道:“那你说还要我们娘俩等多久啊?”皇后见天子不语,更加觉得自己有理。“还有那个小崽子,你虽只封他做个郡王,鬼知道你心里怎想?是不是暗度陈仓想培养他?”
天子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怒骂道:“你们背后干了些什么,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为了大哥儿,我命都可以豁出去。”皇后毫不示弱。
“路继恩!”天子吼道。
路继恩听到,忙跑进殿里。
天子道:“拉出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坤宁殿!”
路继恩没法,只能过去跪在皇后面前,带着哭腔道:“皇后娘娘,陛下也不容易,请皇后娘娘多体谅陛下。皇后娘娘,听老奴一句,走吧。”
气头一过,皇后也知道自己今天过火了,便顺着梯子下来,嘴上却不饶人,道:“我就死在坤宁殿,遂了那些人的意。”
路继恩忙过去搀了,往殿外而去。
“慢着。”声音不高,却是不容置疑。
路继恩忙跪倒:“老奴恭迎太后。”
天子也说道:“娘亲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我的儿子都要被人逼死!”太后道。
皇后这时方才反应过来,道了个万福,低声叫道:“娘亲。”
太后怒气不减,道:“别叫,我不是你娘亲!”
皇后只是低头不语,一边用眼睛瞟向路继恩。
如果说这世上皇后最怕谁?那毫无疑问是太后。太后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有抚养之恩,还让她做了儿媳妇,她怎么感激都不为过。
“瞟什么瞟?还需要他派人跑来叫我?你的声音整个皇宫都听得到,哀家耳朵还没聋。”
天子劝道:“娘亲,别和她一般见识。”
太后道:“我跟她一般见识?整天跟你哭多苦!哀家和三郎饿着,也没饿着她娘俩!”
皇后听了,竟全身颤抖着抽泣起来。
天子扶着太后坐了。
路继恩也上去扶皇后坐。皇后却是不敢,只是走到太后前面低头站着。
“这个时候扮起贤良淑德来了,我这个婆婆有那么可怕吗?刚才的威武气概去哪了?”太后看着皇后道。
这时路继恩忙端了茶过来。
太后拿起喝了一口,又道:“人家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大郎就两个,你还不满意,还要来闹。好日子过多了,想寻苦日子来过?好,哀家成全你。”
皇后忙哀声道:“玉娘不敢,玉娘再也不敢了。求娘亲饶了玉娘这回。”
天子在旁也道:“娘亲别气,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一边打眼色给皇后,让她奉茶。
皇后白了天子一眼,却还是很快端了茶给太后,温声道:“娘亲消消气,都是玉娘的不是,请娘亲责罚。”
太后此时那口气已经下来了,道:“一个天子,一个皇后,这样成何体统?哀家要是闭了眼,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天子忙道:“娘亲万寿。”
太后没好气:“万寿,万寿就是个老妖怪。”说完自己也笑了。
殿里气氛顿时松下来。
天子道:“娘亲回去歇着,晚间孩儿来陪你说话。”
太后道:“怎么,这会好了,就赶哀家走了?”
天子陪笑道:“孩儿不敢。”
太后看着天子,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小的时候,哀家只盼着有一口饭给你们吃,那时候一家子多和睦?怎么这会子什么都有了,反倒喊打喊杀!”
天子道:“是孩儿不孝,让娘亲费心。”
太后白了一眼天子:“不是哀家干涉你的事。你那个什么劳什子太子,赶快定了,定下来就不争了。不管是谁,总都是周家人,天下还是周家的天下,有什么好争的?一家子依旧和和睦睦。”说着缓缓起身。
路继恩见机得快,忙朝殿外招招手,太后的侍女小跑着进来扶了。皇后忙不迭跟在后面。
被这么一闹腾,天子心里有些丧气,便一个人倚在御榻上闭目养神。
躺了一会,又想起太后刚才说的话。
定下来?定下来就不争了?
要是四海升平,自己便定了齐王;但这等乱世,齐王行吗?太子刚登基做皇帝就被杀的,在前朝末年,在梁唐还少吗?
晋王?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太了解了,心气远比才能大。有些大将之才,也能拉拢些人心,但他的才能离做皇帝还差得远。自己一直在考虑收他的兵权,可幽州不是别处,一旦乱了,北虏乘虚而入,那自己不仅是大炎朝的罪人,更是整个中原的罪人!当时自己起家,就是靠驱除北虏,恢复中华。
高阳郡王?说是忌讳两朝皇室血脉,可历代两朝皇室血脉做太子的少吗?年轻,没有支持自己的班底,加上自己对齐王娘俩感到亏欠才是真。
一阵想来,还是茫无头绪。
天子也做过臣子,私底下也骂过过去的天子。事非经历不知难!当年难解局中事,如今已是局中人。
齐王在坤宁殿没寻着母后,又在宫女指点下,去福宁殿寻。却见自己母后和父皇正在吵闹,知道不是时候,只得偷偷一个人又溜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