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出府直接来到三司使衙门，拜访张利平。

　　秦王原以为张利平是个长着小眼睛、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没想到是个肥头大耳的富态中年人。不过人家号称“计相”，哪怕他是皇子，也不敢拿大，忙执了皇子对宰相的礼节。

　　对秦王的谦恭有礼，张利平看似还满意，笑道：“来我这都是要钱的，王爷不会也是来要钱的吧？那可是来错地方了，王爷得去宫里。”

　　秦王见张利平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便也直接道：“小王想牵头，组织商人和朝廷一起合办一个交子行。本金为三百万贯，朝廷出一百五十万贯，商人出一百五十万贯。三年一发，每次发千万贯。面额设定为：五百文、一贯、五贯和十贯。仍然按照民间的法子，一贯收费三十文。”

　　张利平笑道：“王爷可知道我以前任过何职？”

　　秦王一脸茫然，心想我哪知道，口中却道：“小王委实不知。”

　　张利平也不再卖关子，笑道：“益州知州。”

　　秦王听了心下了然，敢情他早就知道这回事。

　　张利平又道：“这法子不错，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推行？”

　　听了这话，秦王心里有些骂开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尽让我猜。

　　张利平也不等秦王答话，自顾自道：“我担心天子知道印钱比收税还容易，滥印下去，天下百姓就要遭殃了。”说完深深叹一口气。

　　“我父皇圣明，必不至如此。”秦王答道。

　　“那下一任天子呢？下下任天子呢？”张利平幽幽道。

　　秦王一时语塞，只得道：“此事确实给百姓很多便利啊。”

　　张利平沉吟良久，低头叹道：“罢了。今次是你秦王爷提出来，下次还不知道是谁提出来。天子迟早会知晓，非我人力所能阻挡。”

　　说完看着秦王，又道：“王爷，依我之见，先本金一百万贯，其中，朝廷出四十万贯，商人出五十万贯，王爷你既然要牵头，也得出十万贯，我才放心。每次发行五百万贯，一年周转五次，便是两千五百万贯。我算了一下，一年可获利七十五万贯，但这获利，朝廷得分六成。”

　　秦王愕然道：“历来商贾都是出多少钱，分多少利。计相是否苛刻了些？”

　　张利平眼睛一翻，道：“这还是王爷主持，我才只要六成，换个不是皇家的人来，嘿嘿。”

　　秦王道：“如何？”

　　张利平道：“莫说不让他干。便是先让他干了，最后也得连本带利全给我交出来。国之重器，岂可落入商贾之手？他来做，等于是向百姓征税，是他昏了头；我让他获利，等于是把属于朝廷的税收给了他，是我昏了头。”

　　秦王本就不懂得商贾之事，便不纠缠，忙应了张利平出来。心中很是高兴，财神爷点头了，朝廷那四十万贯的本钱便着落了。

　　不过经过这次，秦王因张利平的原因，对儒家确是有些改观，对张利平更是发自内心地尊重。

　　晋王府，王奎奉了旨，堂而皇之来拜访晋王。

　　晋王看王奎来府里，便猜到来意，道：“王相公，我那皇兄差你当信使，是不是想让我自己服软？”

　　王奎落寞道：“只是让我转述一下圣上只软禁王爷，其余到此为止的心意。圣心难测啊，我不敢妄揣。”

　　晋王道：“王相公认为本王该当如何？”

　　王奎苦笑道：“没想到王爷还如此平静，下官佩服。以下官之见，大势已去，听天由命，静待转机。”

　　晋王笑道：“听天由命？”笑声中有些悲怆，“我命由我不由天，几时我的命得靠天来做主？”

　　王奎看着晋王，竟然第一次生出些恐怖，担心晋王发疯。劝慰道：“如今王爷龙困浅滩，藏拙方是上上之法。孙膑是兵法名家，遇险也只有装疯保命。”

　　晋王恢复平静道：“光藏拙是不行的。我皇兄念着太后尚在，会保全我和家人性命。但要是太后去了，或者我皇兄有个意外，让大哥儿那兔崽子继位，我和家人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从案几上一个暗格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王奎。王奎接过看去，吓了一跳，暗叹王爷好心机。然来王爷在第三子出生的时候，就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将自己真正的血脉安置在了外面，由自己心腹照看。看来早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这时晋王将纸条拿过去，放在烛火上烧了。小声道：“现在府上还都是我的人，但后面就难说了，请王相公记在心里。”王奎默默点头。

　　晋王接着道：“我想有一线生机，必须得二哥儿上位，望王相公此后多多辅佐二哥儿。”

　　王奎苦笑道：“秦王恐怕对我成见颇深，我想辅佐也没有机会。”

　　晋王道：“日久见人心，能帮点便帮点。如果我死了，二哥儿登基，就请你把我那孩儿下落告诉二哥儿，他会善待的。”

　　王奎心里听了很是悲戚，双眼竟不自觉的留下泪来，道：“王爷，你为何如此相信二哥儿？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晋王笃定道：“我和大哥儿都是苦出身，眼里只有你死我活。二哥儿不同，随她母妃，是真正的贵族。在他的世界里，只要你没把刀架子他脖子上，他没有你死我活的心思。不管王相公是否相信，我还是要说，二哥儿祭祖遇袭不是我做的；而且我认为必定是大哥儿和程武俊做的。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大哥儿干的事，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知晓的。”

　　说完，起身进了书房，拿出一张古琴和一本古琴谱，递给王奎道：“这是二哥儿送我的，你拿去收着。哪天二哥儿登基，或可保你一命。我那外面的孩儿，也能光明正大承续我的香火。”说到后面，声音也已有些低沉。

　　王奎伸出双手郑重接过。

　　晋王道：“你告诉门口那些禁军和察子，就说是我用不着了，送你的。他们要搜便让他们搜，没有什么秘密。”

　　王奎点点头，问晋王道：“陛下那如何回话？”

　　晋王道：“我从小就跟着他，但我不是他的影子。你就告诉他，人的影子还时长时短、时有时无，何况我还不是他的影子。”

　　见王奎有些迟疑，晋王挥手道：“我累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