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侍卫亲军步军司中军大帐，路赞将秦王迎进帐中，朗声笑道：“王爷，咱们是不打不成交啊，感谢王爷让我老路洗脱了泥头佬的名声，终于胜过老碳头。今日来，务必饮了宴再回去。”

　　秦王苦笑道：“今日恐怕不行。”说完，掏出金牌给路赞瞧。

　　路赞见到“如朕亲临”几个大字，忙躬身道：“臣路赞谨遵圣谕。”

　　秦王道：“都指挥使不必拘谨。我京都府要做些事，想调三千禁军入城，还请都指挥使配合。”

　　路赞登时两个眼睛瞪得溜圆：“王爷每次一动，必定立大功。看来这次又有好事，能不能带上老路，让老路也立些功劳？”

　　秦王笑道：“路都指挥使是纵横疆场的大将，我这抓几个毛贼，你也感兴趣？”

　　路赞摆摆手道：“王爷别老叫什么路都指挥使，见外，还费口水，就叫我老路。说不得我这都指挥使，还是上次跟着王爷平叛攒下些功劳才得的。只要能活动，我老路都感兴趣。王爷也别蒙我，能调三千禁军入城，必定事情不小，我大约也能猜出来。”

　　秦王斟酌了一下，笑道：“那老路你猜猜。”

　　路赞道：“王爷别欺负我老路是粗人，我可不敢说出来。但我老路保证王爷动手的时候，把河里的船都清空，方便王爷施展拳脚。”

　　路赞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外粗内细，一语中的，还把秦王没想到的漏洞补上了。秦王也不在推搪，直接道：“那就有劳老路。明日大早带兵进城，将汴河两岸给看住，但凡各坊潜火楼有动静，就请老路派兵救援，其余不要管。”

　　路赞道：“我这不抓人，哪来的功劳？”

　　秦王觉得好笑，脸上却很严肃：“老路，你只要救援及时，保证各坊潜火司不出事，我必定在父皇面前保你首功。”

　　路赞闻言，伸出蒲扇般大手，朝秦王道：“击掌为誓！”

　　秦王无奈，只得伸出手与路赞的手拍了一下，才告辞离开。

　　第二日，京都城城门一开，早已等候在外的路赞和李抱一便率着三千禁军沿着汴河河道排开。京都城的百姓起来，也发现进出坊门的盘查严格起来。满腹惊疑的百姓战战兢兢地过了两日，方才有消息传来，说是等要用洛河水倒灌无忧洞，请百姓尽量不要出门。直到平日里热闹的汴河上，一艘舢板都看不到，百姓才确信了传言不假。无人被掳掠的人家自然是欢天喜地，有人被掳掠的人家则是充满担忧，但又无可奈何，只怨自家命不好。

　　无忧洞中，三个主要头目也在商量，有一个绰号独眼的头目说：“汴河上一艘船都没有，再看看之前要把洛河水引过来的消息，恐怕是要让我们做水鬼？”

　　另一个绰号过江龙头目道：“不会是故意骗我们上岸的吧？洞里还有不好我们抓来的妇女小孩，他们平日里道貌岸然，难道敢把这些人也一起淹死？我不信！”

　　独眼道：“你敢赌吗？敢拿自己的命赌吗？”

　　角落里一个一直未做声的头目，绰号叫铁算盘的道：“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我们可以放一些生了病的出去，反正留着也没用。我们的人混在里头出去打探消息，也让平日里那些叫我们干黑活的大老爷帮我说话，否则我们死前就拉他们垫背。”

　　独眼道：“还是铁算盘说得在理，我们便这么办。这么着，等夜里，我们三人每人放十个人，另外再各派两个面生的手下混进去。”

　　京都城内的鼓楼里，秦王、张怀让和路赞这几日吃住都在这里。

　　到了深夜，有察子来报，说无忧洞里放出了几十人，正被他们围着，请张怀让下令如何办？张怀让看着秦王，秦王道：“装模作样搜身，核对身份，再让他们各自归家，你们派人在后头跟着便是。不管什么情况，千万不要动手！”张怀让跟着点点头，那个察子转身去传令。

　　张怀让见探子走了，幽幽道：“明日里恐怕就有弹劾王爷和我的奏本了。”

　　路赞闻言骂道：“那帮没卵子的文官，明着不行，就喜欢在后面阴着来！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秦王瞟了两人一眼，没有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鼓楼外面那飘扬的雪花。

　　鼓楼里的空气顿时渐渐凝固起来。

　　但第二天等来的不是奏本，而是六具被毒死、抛在暗沟里的尸体。京都府刑房和衙役查看过后，证实都是以前的通缉犯。

　　等探事司的察子禀告完，路赞当即骂道：“这帮人比我们大头兵还狠！”

　　秦王对侍卫道：“让石介派人通知李公，过两天开始慢慢放水。”

　　两天后，汴河水开始慢慢上涨。

　　无忧洞中，独眼得知水位上涨，立即跑去洞口瞧。只见汴河水还在缓慢上涨，水也在慢慢变清，忙跑去找铁算盘和过江龙商量。

　　独眼道：“两位兄弟，我们派出的人两天了还没回来，只怕凶多吉少。汴河水已经开始在涨了，这帮龟孙子真是准备让我们做水鬼！”

　　铁算盘沉思了片刻，站了起来，道：“叫兄弟饱餐一顿，今晚抄东西杀出去。只要上岸就分散跑，跑出去一个是一个，总比在这里被不明不白包饺子好！”

　　独眼和过江龙点点头，立即去安排。

　　鼓楼上，张怀让看着慢慢上涨的河水担忧道：“无忧洞这帮人不会从别的洞口跑了吧？”

　　路赞道：“有的话早跑了，还有必要躲在这阴沟里？”

　　秦王道：“那就全面封锁，所有人不得出坊门。坊门封锁后，凡出现在外面的，能抓则抓，不能抓就杀！”说完，秦王三人各自吩咐自己手下去办。

　　平日繁华无比的京都，没多久即陷入一片寂静。百姓们纷纷躲在房里，透过窗户盯着窗外看。

　　禁军和察子们要么藏在附近的前火楼，要么和临街的商铺商量好，藏在商铺里，眼睛则死死地盯着街面和河边。

　　夜色慢慢降临，京都街上因为大半天没有人走动，早已是白茫茫一片。此时地上哪怕出现一只鸟，也是一目了然。

　　一直等到三更天，秦王三人，和京都城百姓开始听到喊杀声，接着是禁军们跑动传来的甲叶抖动的声音。路赞再也忍不住，对王爷道：“我去看看。”说完带着亲卫旋风般冲出鼓楼。

　　秦王看着路赞的背影，吟道：“功名但凭马上取，凌烟阁上无书生。”

　　张怀让似乎受到了触动，招呼都没打，带着手下急急下了鼓楼，消失在京都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