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每日,高阳郡王要么在房中独自习练老者交予的用气法门,要么一边坐在石桌旁喝茶,一边看马兴毓与老猿对练。山中无日月,一晃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日,伏牛山深处那座院子里,一大早,老者便将三人招到近前。先检查了三人修习的武功,又指点了一番,方点头对三人道:“此世道乃有史以来之至暗时刻,自唐失其鹿,群雄共逐,杀戮经年。虽有渐止之象,然当今天下将定未定,武夫当道,须雄主方可致太平。老朽近观天象,见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积于东方,法致天下近矣。”又转头直视高阳郡王“你乃天命之人,当有为生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之心,望不要推辞。”
高阳郡王顿时心思百转。有心推辞,又怕寒了救命恩人的心;如不推辞,他又有何德何能为生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不过,终是少年心性,不忍拂了老先生好意,黯然良久,终是勉强地点点头。
老者在旁静静地看着高阳郡王,也不催促。直到看到高阳郡王点头,方才说道:“如此甚好,也不枉老朽救你这桩机缘。”目光又扫向马兴毓道:“兴毓,盐帮多做些犯朝廷忌讳的危险事,乱世还可以,太平之世,却是朝廷容不下的,非久长之计。不如带帮内兄弟追随这位小友,也是一桩善事?”
马兴毓瞟了高阳郡王一眼,答到:“先父临终既将兴毓托付与老先生,兴毓自当听从老先生之言。不过兴毓还需返回帮内,与帮内众兄弟商量后才行。”
老者微笑点点头,转向李抱一,道:“徒儿,你可愿意?”“徒儿但凭师傅吩咐。”李抱一朗声答到。转头又期期艾艾问道:“师傅,我等或隐居在此修道,或出世行善济民,万事由心,正过得自在,为何师傅却要徒儿……”
老者正色答道:“世间有三隐:性隐、名隐、道隐。性隐者,悠游山林,在乎保全自身;名隐者,以隐求名,在乎取得功名;道隐者,问道于天,在乎天下生民。我等便属道隐。今天下久分必合,顺应天势而为,正当其时。救一民不如救万民,乃我道家之责,有何可疑!”
“老先生,何谓道?何谓道家?”高阳郡王恭敬问道。
“道,便是天地的规则。我等道家就是去寻找天地的规则,使得自己的行为更加契合天地的规则,最后与天地化为一体。比如生化万民便是天道,既是天道,我等便应当去做。”
“那幽州天长观的张真人属于哪种?”高阳郡王之前随天子住在幽州,常见天子请教天长观的张真人。
“当归名隐。虽名为道教,也与我道家有些渊源,但与我道家却还是相去甚远。比如我们道家之道是一把刀,有郎中拿去治病,便是医道;有武人拿去习武,便是武道;但你说医道和武道与道家,是否相去甚远?”
“小友身体已经恢复,应当早点回去,免得父母忧心。小友这次遭难,恐怕祸在朝堂。回去之后,记得藏拙,以免再生祸患。外头搜寻你的人,良莠难辨,还是只走水路安全。”老者一口气说完,掏出一块古朴的玉佩,交于高阳郡王:“此佩乃我族信物,小友可常佩在身,遇我族族人必然全力襄助小友。另老朽尚有一子名李固,行走在外,也叫一并跟了小友。”
说完对李抱一道:“徒儿记得留心寻找。见着了,就说我让他跟随郡王。”
高阳郡王接过玉佩一看,确是与一般玉佩大不同,是一个猪形龙体玉佩。玉佩呈黄绿色,较一般玉佩大些。猪首双耳竖起,两眼圆睁,线条起伏宛若天成。龙体卷曲成环状,首尾相接处缺而不断,整个浑圆、厚重、光洁。便郑重的系在腰间。然后起身朝老者深深一揖:“还请老先生一起出山。”
老者神色淡然,摆摆手,抬头看着院中柿树,轻声吟道:
一士视一柿,一柿实一世;
一世事一仕,一仕是一市。
边吟边向屋内去了。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无奈只能依依不舍收拾行装,由李抱一领着出门去了。
高阳郡王自从被救,一直呆在院子里。今日是第一次出院门。走出一看,只见小溪流水潺潺,溪畔柳色青青,还有几垄菜地,一片池塘,真如桃花源一般。远处有几栋房舍,星星点点散落在谷中。这些房舍看上去已经开始有些破败,院子前也看不到人影,想是如老道说的,都已经走出谷中,不打算再回来。心想,哪天不当那劳什子郡王,便寻一处房舍修葺了,在这里度此一生也好。
三人沿着小溪走,一会来到一座石山前。
只见石山下一泓潭水,清可见底,水中游鱼正在欢快地嬉戏。潭边泊着一条小船,船帮上隐约可见翠绿的青苔,显然是不常用的。
潭的正前方是一个高大的拱形石洞。李抱一当先上船,拉上二人,便驾着小船,朝拱形石洞方向的潭水深处驶去。足足行了三刻钟,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小船已经出现在一条河的河面上。高阳郡王不由心中暗赞,真是一处洞天福地。
既已一同出山,又都是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很快便熟络起来,互相按照郡王、马姑娘、抱一称呼。
又走了一阵,转入一条大河,想是洛河。一条大船正在候着。见他们小船出来,大船上眺望的人,立即将双手做成喇叭形状,对着他们小船方向大喊:“帮主,请上船。”
等三人登上大船,马兴毓先让高阳郡王换衣衫。看着高阳郡王满脸疑惑的样子,马兴毓解释道:“一路都有水关,兴许害你的人还有手段等着你。你换成盐帮的服饰坐在仓里。盐帮这一路平时走货都打点好了的,只要你不出来,没人上船来搜。”
于是,高阳郡王依言换了衣衫,三人一起乘盐帮的大船往帝都京都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