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便是秦王大婚之日。

　　皇家的婚礼繁琐无比。

　　天还没亮，秦王着亲王蟒服进宫，给天子、皇后和淑妃行大礼，方回到秦王府。

　　见秦王回府，礼官唱到：“吉时已到，迎亲队伍出发！”

　　迎亲队伍前面是殿前都指挥使刘潜派出的一名军指挥使率领一都步军、一都马军在前面清道，接着是正婚使，秦王大婚的总管参知政事兼礼部尚书杨位，副婚使韩王周昭德，率属官二十人，中间是彩舆，天子赐给秦王的宫女跟随在彩舆后面。彩舆四周各十名王府护卫。秦王穿着青色亲王蟒服，头戴紫金冠，胸前挎着一朵大红花，骑在枣红色高头大马上，走在彩舆前。

　　只见杨位喝道：“出发。”迎娶的队伍浩浩荡荡向和府出发。御街上满是欢呼的围观百姓。有些少女看着秦王的神俊风采，羡慕不已，有些甚至激动得尖叫。

　　等迎娶的队伍到了和府，和谷早大开中门迎候。

　　杨位唱到：“臣参知政事、礼部尚书杨位奉旨，迎宰相和谷之女马兴毓为秦王正妃。”

　　和谷立即躬身道：“臣谢圣上天恩。”

　　杨位旁边的礼官唱到：“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这时事先派到和府的宫女，扶着披着红盖头，着礼服的马兴毓缓缓步入彩舆。

　　等马兴毓坐好，礼官又唱到：“起轿！”

　　一行人又按照来时的原路返回秦王府门前。

　　参知政事杨位和韩王周昭德下马步行在前，接着是秦王，后面是宫女们护着彩舆进入王府，其余人等都留在王府外。

　　接着便是天子赐宴，合卺礼等，直到礼官唱到：“礼毕，兴”。秦王和马兴毓才换了常服，在洞房坐下说话。

　　马兴毓打量了一下洞房。只见整个洞房红光映辉，喜气盈盈。床前挂着“百子帐”，床上铺上着“百子被”，，床头悬挂大红缎床幔。床里墙上挂有一幅喜庆对联，正中是一幅牡丹花卉图，靠墙放着一对百宝如意柜。

　　秦王看着马兴毓满脸娇羞四处打量，笑道：“娘子可还满意？”

　　马兴毓双目含春，看着秦王道：“只要是嫁给你，怎么我都满意。”

　　秦王走过去，双手搂着马兴毓道：“这一路辛苦娘子了。明日大早我们还要进宫行礼，今晚便先就寝。”

　　马兴毓满面含羞地点点头，一夜夫妻和美自不待言。

　　正在秦王大婚之时，三司使衙门，齐王主持了大炎朝钱引的发行仪式；城外汴河边，也举行了导洛引汴的开工仪式。只是百姓更关心秦王大婚，这两处除了相关的官员，并没有多少人关注。

　　齐王见没有抢到多少风头，回到府中，有些闷闷不乐，对程燧道：“我看这些日子越来越凉，看样子马上便要入冬了，你和郑士原约好，尽快行动。”

　　程燧应了声，便去约郑士原。

　　樊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三层阁楼组成，楼宇之间飞桥相连，明暗相通。晚间，灯火辉煌的樊楼东楼一个房间中，程燧和郑士原正在喝酒。

　　程燧道：“郑公，王爷托我问上次说的石炭的事，什么时候可以动？”

　　郑士原笑道：“你那妹夫在这自己弟弟大婚日就急着谋划这事，也算是个心狠的主。”

　　程燧满脸尴尬：“他们之间的事我哪弄得明白？只是交代什么便办什么。烦请郑公给个主意。”

　　郑士原喝了一口酒：“已经在办，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推波助澜即可。”

　　程燧见郑士原没往详细里说，道：“郑公，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郑士原笑道：“我哪敢管你那妹夫要什么？哪天他做了天子，不把我砍了？我只需要一个人情，哪天实在过不去了，饶我一遭。”

　　程燧道：“原以为郑公要什么稀世宝物，就这事，我应了，到时找我。快说说你那法子。”

　　郑士原道：“京都的石炭都是通过漕运过来的。已经买通了那些漕丁漕卒，让他们磨洋工慢慢走，封冻前肯定是到不了京都。我听说那些漕丁漕卒们还故意凿坏了几艘船，正靠在河边修，那更是一时半会到不了。”

　　程燧点点头。

　　郑士原又道：“大公子，汴河封冻前漕运到不了，是什么结果？轻则石炭价格暴涨，重则百姓冻馁无数。如果我们再让商人囤积居奇，那样境况会更惨，秦王这京都府尹还坐得稳吗？”

　　程燧举起酒杯敬道：“郑公高明。”

　　郑士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到时如何控制涨价，才能显出高明。”

　　程燧道：“涨价便是涨价，这还有门道？”

　　郑士原眼神迷离地看着旁边陪酒的侍女，口里喷出一口酒气，放下杯子道：“开始要慢慢涨。”

　　程燧道：“为何要慢慢涨，涨快些，才会更多人囤积。”

　　郑士原道：“公子这便是不知道人心了。我问你，你们砍人，被砍的人是被一刀砍了痛苦，还是被一刀刀慢慢砍了痛苦？”

　　程燧道：“当然是被一刀刀慢慢砍死痛苦。”

　　郑士原笑道：“这便是这个理，每天涨一点，官府没那么注意，也找不到茬子。而先得到消息抢购的，看着自己每天赚的钱还在增加，你说他会不会再抢购？只要慢慢涨个十天，他们一定会疯狂。一家只是用来烧石炭能囤积多少？只有他们认为囤积得越多，就会赚更多钱，才会疯狂囤积。这样才会导致更多百姓买不到。更多百姓买不到，还看着价格在涨，你说他们会不会疯狂？疯狂起来的百姓才是最可怕的。不过最终逃不过冻馁而死的命运。”说完，得意地大笑。让旁边陪酒的侍女们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其中，一位侍女告罪说需要去更衣，郑士原大笑道：“你一个妓女，还那么文绉绉作甚。上茅坑便上茅坑，还更衣？”

　　樊楼中间阁楼的三层一般不对外开放，只有樊楼的东家和特别的贵客，方可入内。此时刚才那位说要更衣的侍女，正通过飞桥，来到中间阁楼三层的一个房间。对座中那人道：“主人，刚刚姓郑的那位，说今年漕运慢，要操纵石炭价格，让京都府那位坐不稳。”座中那人挥挥手。侍女躬身退出，飞快往刚才郑士原那间客房而去。

　　等侍女出门，座中那人道：“你去投书给秦王府。”

　　旁边侍候那人道：“主人与秦王关系匪浅，为何不直接去说？”

　　座中人无奈道：“我要是直接下场，我还能做几天快活王爷？”

　　旁边侍候一人立即躬身道：“主人，我亲自去投，确保万无一失。”

　　座中人“嗯”了一声。

　　东楼房间中，郑士原和程燧正在喝酒。见刚才出去侍女回来，喊道：“美人儿，过来，罚酒。”

　　侍女忙端着酒杯过去赔罪，被郑士原一拉，顺势倒在郑士原怀里，娇声道：“奴奴这边喝了，官人也得一大杯。”

　　郑士原骨头都酥了，连道：“好、好、好。取大杯来。”

　　直喝到深夜，程燧方脱了身回到齐王府。

　　齐王仍在等着，见程燧满身酒气回来，嫌弃地看了一眼，问道：“可谈妥？”

　　程燧打了一个酒嗝：“妥了。说是今年故意让漕船行得慢，到汴河封冻时，运送的石炭必定到不了，到时石炭价格飞涨，穷苦百姓买不到碳，一定冻馁无数，秦王必定坐不稳京都府尹。”

　　齐王点点头道：“郑士原有何要求？”

　　程燧道：“他只说让王爷欠下他一个人情，他日倘若有事，还了便可。”

　　齐王笑道：“虽是奸滑之人，倒也知趣，难为他能在京都混得风生水起。”

　　程燧道：“此等人哪处州县都有，只要听话便是。”

　　秦王大婚，胡媛也从卫州赶回祝贺。

　　大婚三日后，一直记挂着三教合一的秦王，便急急召集徐昌图和胡媛过来商议。

　　秦王看着胡媛道：“胡主薄，说说你在卫州推行三教合一的情况。”

　　胡媛斟酌了一下，回道：“王爷，属下现在在卫州推行得已经不叫‘三教合一’，而称‘三法同修’。三教合一有兼并三教的意思，容易生出抵制，三法同修则是对三教都认同，这样便于推行。比如佛家六字真言是‘嗡(ōng)嘛(mā)呢(nī)叭(bā)咪(mēi)吽(hòng)’，儒家六字真言是‘止、定、静、安、虑、得’，道家六字真言是‘嘘、呵、呼、呬、吹、嘻’，效果是一样，属下认为没有必要一定要统一念哪六字。属下没有事先禀告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秦王笑道：“这是新事物，当时我们也只是有个大概的筹划，具体行事时遇到困难，你能临机决策，正说明你的担当，何罪之有？”

　　胡媛听了方松了一口气：“属下谢王爷宽宏大量。现在三法同修由于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解决了百姓不少问题，因此推行得不错。比如很多百姓不识字，取名也随意，都是姓加排行，导致重名的很多，加之不会修族谱，或者进不了族谱，我们便设立了‘庙籍’，无论是新生儿，还是成年的，我们都根据他们的意愿、生辰八字、五行，帮他们取名，并且按照家庭记录。这样便可以让那些借改名改运骗取钱财的，和借宗族控制百姓的，无处借力。老百姓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胡媛边说边注意秦王和徐昌图的表情，见两人都频频点头，接着道：“百姓平日里婚姻嫁娶，繁文缛节，请客送礼，耗费少资财。我们现在每月选该月的几个吉日，集中免费为他们住持婚礼，既让他们在三法法相前庄重立誓，让婚礼有了三法加持，又省去许多世俗的彩礼和往来送礼。对于逝去的百姓，我们在郊外选了一处风水好的吉地，挖出一个大的山洞，免费集中安葬。又建了一个地藏殿，日日有人供奉香火。既不浪费田地，又让许多没地的百姓不会因为一场丧事倾家荡产买墓地。”

　　徐昌图听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击掌赞叹：“好！”

　　秦王担心道：“有没有儒、法、道的人出来干扰？”

　　胡媛道：“开始是有的，但并不是真正修行的，都是些借机敛财，嫌我们挡了财路。一般真正潜行修行的高人并不热衷俗务，只是因为弘法不得不出来。我们每月初一、十五，都会请真正的高人到我们各处庙中轮流开讲弘法，极受欢迎。慢慢的百姓便看出那些人嘴脸，也就闹腾不起来了。接下来我们准备修义仓，将平日里百姓的供奉都放入义仓，等灾年或者百姓有难，再拿出来救济。还有就是请郎中们轮流到庙中坐诊，为穷苦百姓看病，免得有些人借此坑害穷苦百姓，蛊惑人心。”

　　徐昌图若有所思，道：“很多百姓连拜的法相是什么都不知道，在他们眼中世间法相只有一尊叫‘力量’。百姓拜法相无非一是祈求，所求在世间找不到力量赐予，只能跪求超越世间的力量；一是感恩，感恩所有赐予自己一切的力量，希望自己拥有的一切美好能够延续；一是忏悔，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够得到一种力量的原谅和救赎。”

　　胡媛点点头：“老师说得透彻。三法同修能够推行，正是因为如此。”说完从身边背囊中拿出一个木制转经轮。只见那转经轮高约两尺左右，底下是一个圆形底座，底座上立着一根圆形柱子，柱子中间挂着两个分别放着黑色和白色圆珠的木盒。转经轮上端则是两块比底座稍大的圆盘，两个圆盘之间被木盘隔成三个格子。胡媛轻轻拨动了一下转经轮，转经轮便转起来，极是精巧。可以见到没个格子中都雕着一尊法相，分别是孔子、老子和释迦牟尼；法相对应的木板上则雕着不同的经文，细看就是《大学》、《道德经》和《心经》。胡媛道：“这便是我们制作的居家修行的法器，高度正好够大多数百姓盘坐转动转经轮，每转一次，相当于念诵经文一遍。我们推行后，在信众中极受欢迎，这还得感谢王爷的梦境所赐，要不我们还想不到。”

　　秦王点头道：“辛苦胡主薄。既然回来了，就留在京都推广三法同修，现在便随老师去京都府报到。”

　　胡媛躬身道：“谢王爷。”便收了转经轮，随徐昌图去京都府。